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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重生后,我和夫君把侯府拆了

轻釉著

女频言情连载中

商女出身的姜娆“挟恩”嫁进定远侯府之后就开始了咸鱼躺。 婆母刁难? 姜娆:咱对侯府有恩呢,不怕不怕! 妯娌针对? 姜娆:咱对侯府有恩呢,不管不管! 婆母和妯娌都想算计她手里的银子? 姜娆:反正咱手里多的是银子,就当花点小钱逗乐子,看看侯府贵妇为了那仨瓜俩枣能在她面前多卖力表演。 温文尔雅的夫君是个豆沙馅儿? 姜娆:没关系,反正咱也是只假包子。 直到某一天,姜娆四岁的女儿圆姐儿重生了。 从女儿嘴里,姜娆得知自己不仅即将小产,还会因此大伤元气,缠绵病榻数年之后喝下了夫君亲手端过来的一碗药吐血身亡。 而她的婆母和妯娌,在她死后吞她的嫁妆,苛待她的娃,让她好好的女儿变成了侯府小可怜。 姜娆挽起了袖子。 你们要这样做,那我可就咸鱼不下去了啊! 看来,是时候让大家重新认识她了。 * 穆珩苦心算计才娶到了姜娆,奈何姜娆对他戒备太深,他只能压下自己汹涌的感情,选择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打动姜娆。 但没等他打动姜娆,他们的女儿圆姐儿重生了。 圆姐儿:母亲快跑,父亲要杀你! 姜娆火速打包嫁妆带着女儿准备跑路:好你个穆珩,我就知道你几年如一日的在我面前演戏一定有所图谋,原来你是想杀我! 穆珩:??? 夫人,我想跟你做恩爱夫妻,你竟然以为我在演你?

主角:姜娆穆珩更新:2024-03-05 22:4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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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娆穆珩的女频言情小说《女儿重生后,我和夫君把侯府拆了》,由网络作家“轻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商女出身的姜娆“挟恩”嫁进定远侯府之后就开始了咸鱼躺。 婆母刁难? 姜娆:咱对侯府有恩呢,不怕不怕! 妯娌针对? 姜娆:咱对侯府有恩呢,不管不管! 婆母和妯娌都想算计她手里的银子? 姜娆:反正咱手里多的是银子,就当花点小钱逗乐子,看看侯府贵妇为了那仨瓜俩枣能在她面前多卖力表演。 温文尔雅的夫君是个豆沙馅儿? 姜娆:没关系,反正咱也是只假包子。 直到某一天,姜娆四岁的女儿圆姐儿重生了。 从女儿嘴里,姜娆得知自己不仅即将小产,还会因此大伤元气,缠绵病榻数年之后喝下了夫君亲手端过来的一碗药吐血身亡。 而她的婆母和妯娌,在她死后吞她的嫁妆,苛待她的娃,让她好好的女儿变成了侯府小可怜。 姜娆挽起了袖子。 你们要这样做,那我可就咸鱼不下去了啊! 看来,是时候让大家重新认识她了。 * 穆珩苦心算计才娶到了姜娆,奈何姜娆对他戒备太深,他只能压下自己汹涌的感情,选择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打动姜娆。 但没等他打动姜娆,他们的女儿圆姐儿重生了。 圆姐儿:母亲快跑,父亲要杀你! 姜娆火速打包嫁妆带着女儿准备跑路:好你个穆珩,我就知道你几年如一日的在我面前演戏一定有所图谋,原来你是想杀我! 穆珩:??? 夫人,我想跟你做恩爱夫妻,你竟然以为我在演你?

《女儿重生后,我和夫君把侯府拆了》精彩片段

定远侯府,立雪堂。

侯府三爷穆珩与三少夫人姜娆的卧房里,姜娆斜坐在床畔,白皙纤长的柔荑紧紧握着一只属于孩童的小手。

床上的孩童约三四岁,小小的身子置于这张大大的紫檀雕花木床上,莫名就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她虽然紧闭着双眼看着是陷入了熟睡,但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以及时不时紧紧拧起的眉头却昭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每当这时,姜娆都会抽出一只手轻轻抚着床上小人儿的头以示安抚。

姜娆的安抚与温柔显然被小人儿感受到了,那紧紧拧起的两条细眉也跟着舒展开来,一张小脸微微仰起,在姜娆的手上来回蹭了蹭,十足的依恋之态。

临近黄昏,卧房里光线渐暗,姜娆清丽绝伦的面容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她看着重新陷入沉睡的圆姐儿,心里交织着心疼与愤怒。

恰在此时,大丫鬟半春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悄然立于姜娆身后,直到姜娆看过来,她才道:“主子,三爷已经在书房等了一会儿了。”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禀给姜娆,是因为半春再明白不过,在她家主子心里谁才是最重要的。

三爷……

也不说不重要,但在圆姐儿面前还是要让让道的。

更何况圆姐儿还哭了一下午。

圆姐儿向来活泼,且爱笑不爱哭,纵是偶尔哭,那也是惊天动地、需要人细声哄许久的嚎啕大哭,哪里像今日,小小的人儿紧紧揪着主子的衣袖,明明无声眼泪却来得汹涌,像极了受尽委屈却又不敢说的小可怜。

不说将圆姐儿当成了掌心宝的主子,便是半春,见着圆姐儿如此,那也是心疼得恨不能以身相替。

如此情形之下,别说是三爷了,纵是天王老子,在主子这里,也是得给圆姐儿腾个地儿的。

就是不知,圆姐儿这是在谁那里受了委屈,主子又有没有问出缘由来……

姜娆不知半春在想什么,听到“三爷”两个字,她的一双柳眉轻轻拧起,神色也淡了下来。

“穆珩?让他继续等着!”

半春一怔。

她家主子与三爷吧,虽说不上十分恩爱,但也是互相敬着彼此的,平日里主子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也向来注意维护三爷的颜面,如今却是直呼其名……

三爷这是把主子惹恼了?

一边思索着,半春一边应道:“是,主子!”

然后福身退下。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姜娆握着圆姐儿的小手,想着这一下午从圆姐儿口中断断续续得到的信息,再想想离家半月今日才归家的穆珩,一双美眸里竟多了些煞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姜娆回神,夕阳已经收回了最后一丝余晖,唯有仍显瑰丽的晚霞昭示着夏日的痕迹。

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圆姐儿,姜娆轻轻松开手,在圆姐儿察觉到她要离开从而拧起眉头时又是好一阵安抚,总算让圆姐儿重新平静下来。

她站起身欲走,却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一阵天旋地转,朝着想要过来扶她的半春摆了摆手,姜娆一手撑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才又恢复了正常。

来到门口,姜娆低声吩咐半春:“你在房里看着圆姐儿。”

立雪堂有三间正房,正中一间用来待客,东间是姜娆和穆珩的卧房,西间则布置成了姜娆的书房,除此之外正房左右各有一间耳房,因姜娆嫁妆丰厚,两间耳房都作了库房来放她的嫁妆。

姜娆出了卧房,对守在门外的半夏道:“半夏,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待在自己房里,你和半秋半冬带了人守在院门口,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半夏心中一凛,连忙退下安排。

不多时,院子里便安静得落针可闻。

姜娆轻轻吸了口气,来到西间的书房,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穆珩。

穆珩还没来得及回卧房换衣裳,他身材修长挺拔犹如劲松,头戴飘巾,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直裰,随意交握在背后的两只手修长而有力。

许是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连这背影都能瞧出几分轻松闲适。

听到姜娆的脚步声,穆珩转过身来。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容貌极为俊美,剑眉如墨,眼似寒星,本该是略显凌厉的相貌被他通身温润如玉的气质一中和,倒是愈发招人。

任是谁见着了,怕也要赞上一声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但姜娆却半点也没被穆珩这皮相给迷惑了,正相反,她只觉怒从心头起,一个没压制住,顺手抓起书桌上放着的东西就朝着穆珩砸了过去。

“噗!”

那东西砸了穆珩一脸,又从穆珩脸上滑落,在他胸口弹了一下,才被一脸愕然的穆珩接在了手里。

事实上,在把东西砸出去的那一瞬间,姜娆就已经后悔了。

当然,她的后悔不是因为她心疼穆珩,或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而是担心砸碎了东西弄出的声响会吵到好不容易才睡安稳的圆姐儿。

好在她砸出去的不是茶盏之类的易碎之物,而是圆姐儿留在书桌上忘了带走的一个用碎布头做的小老虎。

被砸了这么一下,穆珩面上满是错愕之色,他抓着那只可爱的布老虎,倒是没生气,只是疑惑地道:“夫人这是何故?”

只顿了一瞬,他面色一变,接着道:“与圆姐儿有关?半夏说圆姐儿哭了一下午,可是谁让她受委屈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委屈,否则姜娆绝不会如此。

穆珩面沉似水。

当他收敛起示人于外的温和,那沉肃冷凝的神情竟是让人有些心惊。

而这样的变化,来自一名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关怀,以及对伤害自己女儿的人的愤怒与痛恨。

姜娆心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穆珩也许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温润君子,但他对圆姐儿的疼爱却是一点都不打折扣的,这一点,姜娆自认不会看错。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了他们接下来的这一场谈话。

姜娆深吸一口气,没有急着说话。

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她取了火折子开始掌灯,书房几处角落里以及书桌上都摆着一盏气死风灯,将灯盏一一点亮,再罩上透明的琉璃灯罩,昏暗的书房里便重新寻回了明亮。

做完这些,姜娆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用带着探询的目光将穆珩上下打量了个遍。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穆珩,你扪心自问,你我成亲六年,我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穆珩疑惑,他不知姜娆何出此言,摇头道:“不曾。”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姜娆的愤怒,她猛地站起身,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向穆珩,冷喝一声:“既然我不曾对你不起,为何你还要杀了我去攀高枝?”

穆珩懵了。

哪怕他早已习惯了不将情绪显露于外,这时候也难免流露出茫然与震惊。

他想杀了姜娆去攀高枝?

他怎么不知道?

过了好半晌,穆珩才轻吸一口气,苦笑道:“夫人何出此言?”

若不是对姜娆的脾性极为了解,知道她不会用这种无稽之言来无理取闹,穆珩都要以为姜娆这是随便寻了个理由来闹他呢。

姜娆冷笑一声,“是啊,你现在是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过几年就有了!”

她是半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穆珩更无奈了。

无人可以预知未来,便是明日之事尚且无人能知,更不用说过几年的事了,姜娆这话说的,岂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吗?

再则,不管是过几年还是过几十年,他都断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姜娆直视穆珩:“再过几日就是我那好婆母的五十大寿了,明日她会像是施舍一样把替她操办寿宴的事交给我,而我会因为寿宴的事累得小产,失去腹中将将一月余的孩子,并因这次小产大伤元气,从此缠绵病榻,直到三年后喝了你亲手递过来的一碗药吐血身亡,这一幕还正好被圆姐儿看在眼里……”

“我这个做母亲的没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整日不着家,以为将圆姐儿送去老祖宗的安和堂就行了,老祖宗心善,倒是愿意护着圆姐儿,可安和堂到底还是在侯府内,圆姐儿也不可能永远不踏出安和堂,小小年纪的她一样要在我的好婆母好大嫂手里讨生活,这两人谋了我的嫁妆不算,还苛待圆姐儿,让她一个正经的侯府姑娘,活的却比寄人篱下的外人都不如……”

“而你,在我死了没多久就与安阳长公主搭上了关系,安阳长公主还非得要下嫁于你,多的是人说我这个原配死的是时候,正好给安阳长会主挪位置!”

“还有人在暗地里嘀咕,说不得就是你想攀安阳长公主这根高枝,所以做了杀妻求荣的事,圆姐儿本来就亲眼目睹了我喝了你递过来的药吐血身亡那一幕,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没了母亲,父亲杀妻求荣,还要多一个身份高贵、直接导致她没了母亲的继母,你让圆姐儿怎么办?”

每说一句话,姜娆的怒火就更盛几分。

在屋里灯光的映照下,她的眼中似也跳动着熊熊火焰,若这火焰能化作实质,穆珩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化为灰烬了。

可这些……

他不能认啊!

“夫人……”

穆珩无奈。

他觉得,姜娆大概是做了什么离奇的梦,正好逮着他回来了,所以才迁怒于他。

他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就因为姜娆下面一句话浑身一僵。

“这些……”姜娆定定地看着穆珩,“都是圆姐儿一字一句亲口告诉我的!”

圆姐儿是姜娆和穆珩的独女穆瑧的乳名。

作为姜娆和穆珩的第一个孩子,打从圆姐儿出生,两人就将之当作了掌上明珠一般小心翼翼地疼着宠着,唯恐她受了委屈,之所以取“圆姐儿”这个乳名,也是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一生圆满顺遂。

被爹娘,乃至立雪堂所有人这般宠着,圆姐儿不仅没有变得任性不讲道理,反而活泼乖巧,像是一颗小太阳一般温暖身边所有人。

这样一个小人儿,谁能不爱她?

作为父亲,穆珩不仅爱圆姐儿,他也毫不怀疑圆姐儿,哪怕姜娆转述的圆姐儿所说的这些话,听着实在是太过离奇。

一个还未过四岁生辰的孩子,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可能将这些事说得如此清楚,更不可能编造得出这样的谎言来。

他同样不会怀疑这是姜娆在胡言乱语,姜娆不可能也没道理这样做。

既然不是做梦,也不是谎言……

那么,即便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只有那么一个答案了。

圆姐儿所说一切,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而现在,经历了这些的圆姐儿,又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哪怕如今一切都尚未发生,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圆姐儿受了多少委屈,穆珩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涌出一阵阵戾气,在愤怒与自责的同时,他向来只有平和淡然的眼甚至有些泛红。

见着穆珩如此,姜娆心头的怒火总算是稍稍平息了几分。

圆姐儿所言太过让人难以置信,大概也只有他们这做父母的才能毫无保留的相信,换个人听了这些,只怕都要张罗着请大师来家里做法事给圆姐儿驱邪了。

但凡穆珩表现出了半点怀疑,姜娆觉得自己这会儿大概已经上手挠他了。

“所以……”穆珩过了许久才哑声道:“这就是圆姐儿哭了一下午的原因所在?”

姜娆点头。

今日下午,估摸着圆姐儿就要午睡醒来,她去了圆姐儿所住的跨院,谁知将将醒来的圆姐儿一见着她就紧紧揪着她的衣袖,一边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一边无声却汹涌地掉着眼泪。

姜娆现在想起那情形,一颗心仍揪得难受。

她的圆姐儿,因为打小就被爹娘及身边所有人偏爱,向来是笑得张扬肆意,哭得也惊天动地,又何曾像这样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姜娆心下生疑,初时只以为圆姐儿是听了侯府下人的闲言碎语受了委屈,哄着圆姐儿想要知道是谁在嚼舌根。

而圆姐儿,她大抵是将这当成了一场随时可能醒来的梦,在紧紧抓着姜娆不放的同时,也将这几年的经历都告诉了姜娆。

这些委屈,她平时不能与人说,也只有在梦里,在母亲面前,才能毫无保留地说一说了。

想想圆姐儿当时的心情,姜娆又心疼不已。

心疼的同时,就是对侯府众人,以及穆珩这个亲爹的愤怒和痛恨了。

她是死了,没办法护着圆姐儿,可穆珩这个亲爹还好好活着呢,竟然也让圆姐儿受这么多的委屈?

在这样的愤怒之下,姜娆才吩咐了自己房里的大丫鬟半夏去了二门上守着,让穆珩一回府就回立雪堂,连让他去主院请个安的功夫都没给他留。

扬了扬白皙精巧的下巴,姜娆冷睨着穆珩:“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穆珩顿了顿,“夫人,明儿一早就请大夫过来给你诊脉。”

姜娆:……

这是重点吗?

穆珩不动声色地靠近姜娆,拉过姜娆的手轻轻拍了拍:“夫人,圆姐儿所说的那些,咱们既然已经提前知晓,自然有的是机会做出应对,改变尚未发生的事,也替圆姐儿讨个公道,但你腹中的孩子,却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这分明是关心的话,但姜娆听了却是蓦地冷了脸。

她与穆珩成亲六年,膝下只得圆姐儿这么一个闺女,为着这事,姜娆的婆母、定远侯夫人孙氏可没少明里暗里的拿话刺她,要不是孙氏向来自诩出身高贵,只怕连“不下蛋的鸡”这种粗俗之语都要说出口了。

不仅如此,孙氏还不止一次的想要往立雪堂塞人,只不过都被穆珩挡回去了而已。

想到在圆姐儿经历的那几年里,孙氏是如何对圆姐儿的,姜娆心里就暗恨不已,然后看穆珩自然也就跟着不顺眼起来。

一把拂开穆珩的手,姜娆冷哼一声:“少动手动脚,我的话还没说完!”

穆珩于是两手置于腿侧,极为乖巧地道:“夫人,你继续。”

姜娆看了穆珩一眼:“我们的婚事何而来,想必你再清楚不过。”

只这一句话,就让穆珩失了从容。

他眸色转深,深沉又复杂地看着姜娆。

被穆珩这样看着,姜娆却不由火大:“你这样看着我做甚?当初我爹把你大哥从拐子手里救出来,又把他带回京城送回侯府,可没想着图穆家什么回报,更没想过要高攀你穆家,是你家老爷子坚持让姜穆两家结亲,是也不是?”

姜穆两家的事说来也简单。

二十几年前,穆珩的大哥、当时只有七岁的穆珹在元宵灯会上与家人走失,落到了拐子手里,被拐子带去了杭州。

穆家是勋贵,以战功起家,穆珹打从能站稳就一直跟着祖父习武,是以虽然落入了歹人之手,却也没有如普通孩童那样只会哭闹,而是隐忍多日,一直到拐子都对他不设防备了才趁机逃了出来,但他毕竟年幼,逃跑的过程中到底还是露了行迹惹来了拐子的穷追不舍。

又累又饿又惧的孩子,就这样一头撞到了姜娆的父亲姜延停在路边的马车上。

姜延当时已有一子,第二个孩子也即将出生,对穆珹难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本着替自家两个孩子积福的想法,姜延救下了穆珹,在问明了穆珹的身份之后,又顺道将他带回了京城送去了定远侯府。

那时的穆家将将经历了变故,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世子穆向武英年早逝,侯府二爷穆从文被立为世子,而穆珹又是穆从文的嫡长子,如无意外便是侯府的承重孙,份量自然极重。

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回穆珹,穆家上下原本已经不再抱希望了,姜延在这时把穆珹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自然也就得到了穆家上下的感激。

说姜延对穆家有恩,半点也不为过。

既然有恩,自然得报。

可在如何报恩一事上,穆家却为了难。

若救了穆珹的是普通人,穆家送银子送宅子甚至是想法子让人跻身官场,总能还了这份恩情。

可救人的却是姜家人。

姜家世代豪富,因在大安朝开国之时曾散尽家财支持太、祖皇帝而立下了从龙之功,太、祖皇帝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原是要赐姜家爵位的,但姜家却选择在那时急流勇退,以姜家上下皆是粗鄙商人,难堪大用为由婉拒了太、祖的好意。

太、祖感念姜家的功劳,曾亲口许诺,只要姜家不行逆反之事,有大安朝在一日就有姜家一日。

有太、祖皇帝的金口玉言,姜家即便没有爵位,也无异于拿到了丹书铁券。

太、祖关照,再加上姜家人确实在经商一道上极有手段,姜家聚集财富的速度自然远超普通商贾之家。

到得如今,姜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只怕姜家人自己也数不清楚了。

别看穆家是侯府高门,地位上看似比姜家高出不少,但论起财富,只怕姜家人身上随便拔根汗毛都要远超穆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穆家要拿出怎样的谢礼才能显得出诚意?

正好那时姜娆出生,侯府老侯爷于是提出两家结秦晋之好,为穆珹和姜娆定下亲事。

姜家祖上能将到手的爵位推了,姜延自然也不会为了与定远侯府交好而牺牲闺女的亲事,他原是要推拒的,但侯府老侯爷在这件事上可谓诚意十足,并再三保证待到姜娆长大嫁入穆家,定会好好待她,不叫她受任何委屈,姜延这才勉强点了头。

他想着,他虽没想过携恩图报,但有着这份恩情在,但凡穆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将来总该好好待姜娆才是。

而且,穆珹虽然年幼,但观其遇险时能多日隐忍以图逃脱,在自知逃不过了时也能当机立断选了当时街边最奢华的一辆马车撞,只为抓住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也可以看出来此子心智非凡。

想来,只要穆珹没长歪了,来日也确实堪称良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姜延能为当时刚刚出生的姜娆考虑得如此长远,也是用心良苦了。

但当时的姜延没想到,等到姜娆及笄,两家这亲事却是又生了变故。

姜娆看着沉默不语的穆珩,冷笑一声:“这亲事,可不是姜家求来的!”

“当初我那好婆母为了让她的好大儿娶国公嫡女,想要悔了与姜家的亲事,这世间多有忘恩负义之辈,姜家见的不少,也不在乎这桩里子面子一样不沾的婚事,要不是你主动找上门来求亲,我爹娘早就利索的退了这门亲事了,是也不是?”

“你们穆家人可真是好算计,既想让穆珹娶国公嫡女为他官场增添助益,又不想担了忘恩负义的名声,还不想舍了姜家的大笔陪嫁,把两家的亲事推给了你这个不受重视的儿子,合着是想把所有的便宜都占尽了?”

忘恩负义,好算计,不受重视,便宜占尽……

这一字字一句句,撕开了定远侯府光鲜亮丽、父慈子孝的假象,露出了血淋淋的内里,也无异于是拿了一把刀子,在穆珩的心上狠狠划了几下。

若说之前的穆珩只是略失从容,那这会儿的穆珩就僵硬得仿如一块孤寂苍凉的巨石。

姜娆见状,眉梢微扬:“你也不用做出这副模样,你若是个会因为你家里人的所为而觉得难堪痛苦的人,你我也不可能做得了这六年夫妻,趁早收起博同情的心思!”

穆珩:“……”

然后,他缓缓抬头,一双薄唇轻轻一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什么苍凉巨石的形象瞬间远去,这人明明笑得温和,看着如温润君子,但又丝毫不掩饰那股子狡猾。

“看来,夫人知为夫甚深呀。”穆珩道。

姜娆冷睨着她这芝兰玉树的夫君。

当年姜穆两家的亲事眼瞅着就要作罢,是眼前这人三两句话暗示了孙氏,有既让穆珹娶国公嫡女,又能让穆家不至于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还能让姜家给的大笔陪嫁进穆家门的三全其美的法子。

也是他,在孙氏“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法子后,既委曲求全又顾全大局的同意了接下与姜娆的亲事。

还是他,在姜延和陆氏怒极之下打算退了这桩亲事的时候主动登门求亲,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打动了姜延和陆氏,让他们同意了这荒唐的兄换弟的提议。

所以打从一开始,姜娆就知道她这夫君是什么德性。

这人惯会表里不一,说是浑身都长满了心眼儿也不为过,与他打交道得时时提高警惕,否则一不小心就得被他绕进去。

如穆珩所说,对穆珩,她确实是知之甚深。

也正因如此,从圆姐儿那里得知了未来几年发生的事,姜娆对穆珩有愤怒,却没有痛恨。

愤怒是因为穆珩身为亲爹,却没有护好圆姐儿。

至于那杀妻求荣之事……

姜娆不觉得圆姐儿会骗她,但就算是在几年之后,圆姐儿也只是个孩子,她做出的判断,极易受到许多人或事的干扰甚至是误导,就算是她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

以姜娆对穆珩的了解,别说他不是会攀高枝的人,就算他是,一封和离书就能解决的事,他也犯不着毒杀她。

他们之间是没有多少夫妻情分,但他们还有圆姐儿,穆珩断不会因为他自己而让圆姐儿失去母亲。

再则……

安阳长公主,对于许多人来说也许是做梦也攀不到的贵人,但对穆珩而言,又算什么高枝?

不想再看穆珩这副嘴脸,姜娆一拂衣袖:“你知道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吗?”

穆珩正色点头:“知道。”

他是真的知道。

勿谓言之不预。

他家媳妇这是在给他下通牒。

大意就是……

姓穆的,你给我听着,你老娘间接害死我,还吞我的嫁妆欺负我的娃,我现在不想惯着她了,你早早的站好队,想清楚了要站在谁这一边,要是站你娘那边,那就趁早把东西收拾收拾跟你老娘过去,要是站我和圆姐儿这边,我这里可不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你要是犯了我的忌讳,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穆珩的眼里划过些许笑意。

姜娆神色淡淡地道:“嫁进穆家六载,穆家到底有些什么牛鬼蛇神我看得再清楚不过,大概是我这六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没与他们起过冲突,这让他们有了我是软柿子可以由着他们随意拿捏的错觉,从今往后,他们可能需要重新认识我了。”

她的语气平淡,甚至连起伏也没有几分,可其中却有着一股让人笃信的力量。

若是姜娆口中的“他们”听到了这番话,大概是再不敢像从前那样,有事没事也总想着踩姜娆两脚了。

穆珩闻言,没有任何犹豫,道:“那就让他们重新认识你。”

姜娆看向穆珩。

灯光的映照下,穆珩俊朗的脸上仿佛被覆上一层薄薄的光晕,他不仅没有因为姜娆的这番话而生气,那双看过来的眼里还满满都是包容与维护,仿佛在试图告诉她,不管她做什么,都有他在后面给她撑着。

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也许是演给外人看的,但穆珩这个人,也确实有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

姜娆想,这大概就是她能与穆珩做这六年夫妻的原因所在吧。

轻“哼”了一声,她道:“你自己亲娘是什么德性你再清楚不过,现在我不乐意惯着她了,往后这侯府后宅就没个安宁了,你要是不想家宅不宁,咱们趁早和离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不过先说好了,圆姐儿我是一定要带……”

话还没说完,就被穆珩捂住了嘴。

那双平日与笔墨为伴的手此时显得格外有力,略显粗糙的指节用力碾着姜娆的一双红唇,少顷,许是察觉到自己太用力了,又陡然放缓了力道,似安抚般在柔软的唇上轻轻揉了揉。

“夫人……”穆珩将姜娆的身子圈入怀中,声音低哑地道:“圆姐儿的事,你生气,你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绝不阻拦,但和离不行!”

绝对不行!

任何事他都可以妥协,只有和离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穆珩深吸一口气,收回覆在姜娆唇上的手,道:“夫人,你我和圆姐儿,还有你腹中的孩子,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又何必为了不重要的人闹得我们一家分崩离析,侯府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只要你乐意怎么样都好,侯府外的事交给我便好,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家就能远离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人与事!”

赶趟一样将这么长一串话说完,穆珩才又缓缓吐了口气。

姜娆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穆珩一眼。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中间都不带停顿的,她听了都替他憋得慌。

不过,姜娆也没有深究。

穆珩所言,正是她所想。

若说从前她还能在这侯府里待下去,在知道了圆姐儿经历了什么之后,她是再受不住与孙氏赵氏等人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了,别说是见着她们,就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如此,自然最好是搬出定远侯府。

姜娆不缺宅子,她的嫁妆里单是京城好地段的宅子就有好几处,但她是穆家的儿媳,穆家又没有分家,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别说她能不能带着圆姐儿搬出去,就算能搬出去,只怕也得被孙氏按个“忤逆不孝”的名声在头上。

至于圆姐儿被苛待,这自然可以成为让姜娆撕破脸搬出侯府的理由,但圆姐儿经历的那些如今都尚未发生,她若是以此为由,只怕会被认为是失心疯了。

姜娆原本还在盘算着,要如何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搬出侯府,现在既然穆珩主动把这事揽在了身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看在穆珩还算识趣的份上,带着他一起搬出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姜娆下巴微扬。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也在她的杏眼中染上潋滟波光,本就生得清丽绝伦的女子此刻显得格外动人。

穆珩的眸色加深,垂在腿侧的手指也轻轻动了动,仿若他此时被勾动的心弦。

但只是转瞬,他就将起伏的心绪压了下去,温声道:“夫人,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又有了身孕,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就请孙大夫来替你把脉。”

姜娆点点头。

不过……

她看了穆珩一眼。

穆珩于是自觉地道:“圆姐儿受了惊吓,今晚定是离不得你的,我就在书房将就一晚就行了。”

姜娆满意了,这才给了今日见着穆珩之后的第一个好脸色。

送了姜娆去卧房后,重新回到书房的穆珩面沉似水,再无在姜娆面前的温和,他的目光落在置于书桌的灯盏上,似是在研究那点点火光,又似是透过了那点光亮落到了遥远的空处。

许久,穆珩收回视线轻轻吐了口气。

那些长久以来压在他心上的,也似随之被摒弃。

……

这一晚,姜娆睡得并不安稳。

圆姐儿所说的一字字一句句化作了一个梦境,梦里的一切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揪心不已,恨不得从梦里跳出去以身相护。

不仅姜娆睡不安稳,圆姐儿夜里也惊醒了好几次,直到姜娆将自己的尾指塞进圆姐儿的小手里握着,她这才沉沉睡去。

这么折腾了一晚,姜娆第二日难免也就比平时起得迟了些。

待她睁开眼,就见着身旁的圆姐儿大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眨了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见姜娆醒来,圆姐儿惊喜地挨过来,一张小脸紧紧贴着她的手臂,“母亲……”

字里行间透着无比的满足。

这个梦真长。

要是能够一直在梦里不用醒来就好了。

看出圆姐儿在想什么,姜娆心中酸涩不已,她在圆姐儿头上轻轻揉了揉:“起来用早膳吧,母亲让厨娘准备了你爱吃的翡翠汤包。”

圆姐儿于是笑出了两弯月牙。

哪怕她有了未来几年让人不愉快的经历,但在她思念的母亲面前,她的眼里仍未沾染任何一丝阴霾。

好不容易梦到了母亲,圆姐儿不想一直提起那些不开心的事。

姜娆于是扬声唤了一声,少顷,半春和半夏便领着一众小丫鬟以及圆姐儿的乳娘王氏鱼贯而入,这些熟悉的面孔让圆姐儿不由为之侧目,也让她几乎以为眼前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样的恍然之中,圆姐儿由着乳娘和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妥当,然后一头扎进姜娆的怀里,也将给姜娆梳好了发髻正取了一支发钗往她发间插的半夏吓得赶紧抬高手。

圆姐儿因自己的冒失朝着半夏笑了笑,然后扬起小脸在姜娆的肩上蹭了蹭:“母亲,这要不是梦该有多好啊……”

小小的人儿这童言稚语惹得屋里众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除了姜娆,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句话的背后藏着多少的故事,只觉得有趣。

姜娆轻轻拥着圆姐儿。

她没有说“这不是梦”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了,圆姐儿也只会将之当成她在梦里安慰她。

余生还长,她会一直伴在圆姐儿左右,待过上几日,圆姐儿自然也就知道她回到了真实,而不是沉浸在一个逼真的梦里。

起身牵着圆姐儿的手往外走,姜娆问道:“三爷起了吗?”

半春应道:“主子,三爷一个时辰前就起身了,还着了人去请孙大夫入府,主子您和圆姐儿用了早膳孙大夫就差不多该到了。”

说话的功夫,母女俩已经到了外间。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其中就有圆姐儿爱吃的翡翠汤包。

穆珩不在。

姜娆只稍稍想了下就知道他为何不在。

对于圆姐儿来说,这是一个让她流连的美梦,而在她的眼里,穆珩不是慈爱的父亲,而是杀死了母亲的凶手,哪怕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在,可圆姐儿现在不知道,也很难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就让她改变过去这几年留下的刻骨印象。

可想而知,在这个时候见着穆珩绝不会让圆姐儿心情有多美妙。

这是来自父亲的体贴。

当然,也有来自丈夫的意图博取同情的小心机。

嘁!

姜娆嗤笑一声。

整个早膳过程,圆姐儿吃一口翡翠汤包看姜娆一眼,喝一口碧粳粥再看姜娆一眼,倒颇有拿了姜娆下饭的意思。

丫鬟们时不时轻笑出声,屋里气氛听着极为轻松,姜娆却只觉怜惜。

待早膳撤下去,半秋入内:“主子,孙大夫到了。”

“快请。”姜娆连忙道。

定远侯府近年来虽然有些落魄,但拿了名帖也不是请不到太医入府,平日孙氏赵氏等人若是身体有恙也都会请太医,可比起太医,姜娆更信任孙大夫。

孙家是杏林名家,且与姜家世代交好,医术也不比宫里的太医差,姜家人但凡为病痛所扰,都是拜托孙家人,以前是孙大夫的父亲孙老爷子,现在孙老爷子年事渐高,也就变成了孙大夫。

不多时,半秋引着孙大夫入内。

孙大夫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形清瘦面容端方,颔下留着长须,他先是冲着姜娆点了点头,又寒暄了一阵,这才从药童手里接过脉枕开始给姜娆诊脉。

过了一会儿,孙大夫面露笑容,收回手轻拈胡须:“虽不明显,但确实是喜脉,恭喜少夫人。”

姜娆心头一松。

然后,心里也缓缓漫出喜悦。

孙大夫又嘱咐道:“府上添丁进口乃是大喜事,但少夫人月份尚浅,一定要好生将养,切忌太过劳累……”

姜娆点头。

她的月事倒也算规律,但每次春夏换季时月事总会有所推迟,如今正值春末夏初的时节,也是如此,她才没有及时察觉到自己有了身孕,直到圆姐儿点出来才意识到。

女子有孕前三月本就最为凶险,甚至连告知亲朋有孕都得过了前三个月,姜娆的身子虽然健康,但想想看,若是真的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去操持孙氏的五十大寿,为此劳心劳力近十日,像圆姐儿经历过的那般小产失去孩子,还真不是不可能。

姜娆不由得抚上小腹。

差一点,她的孩子就会再一次无缘来到这个世上了。

有这些事在,让她如何能不痛恨孙氏?

姜娆暂且将这些情绪压了下去,她看向孙大夫,道:“孙大夫,小女圆姐儿昨儿被恶梦吓着了,还请你也给她把个脉,看看有无大碍。”

孙大夫自然欣然应允。

圆姐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乖巧地伸出手放在脉枕上,任由孙大夫给她把脉。

不多时,孙大夫笑着道:“夫人不用多虑,令嫒并无大碍,若夫人实在不放心,也可用两剂安神的汤药。”

听闻此言,圆姐儿一双白嫩的小手捂在嘴上,也捂住了大半张脸,还连连摇头,只留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外面紧张地看着姜娆和孙大夫,这可爱的小模样立即就将屋里众人逗得忍俊不禁。

姜娆也不由得笑了。

自昨日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圆姐儿流露出与她年纪相符的天真可爱,这也让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就算圆姐儿经历了那么多,但她的内心还是保留了属于孩子的童真。

想来,只要她和穆珩多上些心,避开圆姐儿前世遭遇的那些事,又给足了圆姐儿安全感,圆姐儿一定能将前世那些事淡忘掉。

这样一想,姜娆只觉得豁然开朗。

带着笑脸站起身,姜娆牵着圆姐儿的小手亲自将孙大夫送到院门口,吩咐青画在诊金之外又另取了一大一小两个红封送给孙大夫和药童。

孙大夫还要推辞,姜娆却是笑着道:“孙大夫,劳烦您走这一趟了,这红封也请您不要推辞,既然是喜事,自然也要叫您沾点喜气才是。”

如此,孙大夫自然也就推辞不得了,跟在他身后的药童接了红封更是笑得喜笑颜开的。

孙大夫还没走远呢,就见着从主院方向走来了一位年约半百的嬷嬷。

姜娆面色一沉。

这是定远侯夫人孙氏跟前最得脸的刘嬷嬷。

刘嬷嬷当年是孙氏的陪嫁丫鬟,对孙氏可谓是忠心耿耿,是孙氏最看重的心腹。

姜娆嫁进侯府这几年,孙氏虽然对她不喜,但自持出身高贵,倒也没有对姜娆说什么太过难听的话,因为那些难听的话都是刘嬷嬷揣摩了孙氏的心思用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的。

而在圆姐儿经历的未来几年里,她所受的不少委屈,可也来自于这位刘嬷嬷。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嬷嬷已经看到了姜娆,她加快脚步,不多时就来到了立雪堂外。

“老奴见过三少夫人。”刘嬷嬷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才面上带笑地道:“三少夫人,三爷一走就是半个月,倒是听说昨儿回府了,夫人等了半日加一早上都没见着三爷的面,心里可是想得慌,这才特意吩咐了老奴过来看看三爷……”

面上的笑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说出来的话,可只差没有直言穆珩不孝,回府了都不知道去主院给孙氏请个安。

姜娆连个好脸都不想给刘嬷嬷,一拂袖便欲转身回院子,但想想又顿住了。

倒不是她怕刘嬷嬷会在孙氏面前添油加醋,打从圆姐儿说了自己那几年受的委屈之后,姜娆就再没想过要与孙氏和平相处了。

她只是想着,孙氏特意使了刘嬷嬷过来,估摸着为的就是她五十大寿一事。

说起来,姜娆其实也很好奇。

嫁进穆家没多久,姜娆就察觉到孙氏对穆珩的不喜,连带着对她这个儿媳也是横看竖看不顺眼,总想在她身上挑点刺儿。

定远侯穆从文膝下四子,孙氏嫡出的是世子穆珹,次子穆玮,还有就是穆珩了,只有四房的穆琂是庶出,但姜娆瞧着孙氏对着穆琂这个庶子尚且能做个大气的嫡母,偏偏一见着穆珩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总也没有个满意的时候。

要不是从穆珩的脸上能看出孙氏的影子,姜娆都要怀疑穆珩是不是孙氏亲生的了。

姜娆也曾打探过孙氏为何不喜穆珩,但就连定远侯府里的老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穆珩似是打小就不得孙氏喜爱。

孙氏对穆珩这个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不喜,就更不用说对姜娆这个儿媳妇了。

明明不喜姜娆,偏偏还要将五十大寿这么重要的事交到姜娆手里,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

姜娆有银子啊!

换个说法,孙氏是既想风光大办五十寿宴,又舍不得拿出置办寿宴的银子,所以想把姜娆这个儿媳妇当成冤大头,从她身上薅点银子呢。

偏偏,她连占姜娆的便宜都要以施舍的态度来占,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真是……

惯的她!

现在,姜娆不乐意惯她了。

姜娆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满脸心疼地道:“唉,我家三爷也是命苦啊,生在这侯府却还要自己搏前程也就罢了,还没人心疼他,这不,在外面辛苦了半个月,原是说回院子换身衣裳收拾一番就去给母亲请安的,结果差点没一头栽倒在房里,就这样还撑着病体一定要往主院去呢……”

不就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么,跟谁不会一样。

立雪堂里,原本已经经游廊走到了门口的穆珩听到这番话,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眼里浮现出笑意,已经踏出了一半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

既然夫人说他病倒了,那他就病倒了吧。

刘嬷嬷却被噎得难受。

她觉得,三少夫人今儿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原本的三少夫人,虽然成了穆家的儿媳,但不管谁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随便你怎么样”的态度,更不会与人争执,总让人有她软弱可欺的感觉。

可现在,怎么突然就牙尖嘴利起来了?

她这话,可不就是在说夫人压根儿就不关心三爷吗?

虽然这是事实吧,但被这么指出来,总是让人觉得有些难堪的。

姜娆可不管刘嬷嬷是什么想法,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三爷这一病,自然不能去给母亲请安了,他心里难受啊,都这样了还没忘嘱咐我一定要代他去给母亲请个安……”

刘嬷嬷干笑一声:“三爷向来孝顺。”

为了掩饰尴尬,她头往下压了压,这就对上了圆姐儿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也是到这时,刘嬷嬷才发现,圆姐儿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就跟她脸上有花儿一样,可她一把年纪了,脸上除了褶子,又哪里来的花儿?

刘嬷嬷总觉得,今儿不仅三少夫人有些奇怪,就是往日天真活泼的圆姐儿也有些古怪。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像是含了让人说不清的意味,既便刘嬷嬷在这深宅大院里待了几十年,各种事都见识了不少,这会儿也难免觉得有些瘆人。

这时,姜娆的话打断了刘嬷嬷的思绪。

姜娆低头看向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的圆姐儿,柔声道:“圆姐儿,母亲要去祖母那里,你是在院子里等着母亲回来,还是与母亲一起去?”

圆姐儿紧紧皱起眉头,满脸的不乐意。

任是谁也不想在一场美梦里见着不喜欢的人啊,但圆姐儿最后还是道:“我跟着母亲。”

这个梦虽然意外的长,但总有梦醒的一天,在此之前,她要珍惜一切与母亲相处的时间,至于别的,也就不重要了。

姜娆也由着圆姐儿去。

母女俩都未再看刘嬷嬷一眼,就这样慢悠悠地往主院宁远堂走去。

这模样,与其说是要去给孙氏请安,倒不如说这母女俩是要在府里散步消食呢。

刘嬷嬷心里更觉古怪了。

一行人一路来到宁远堂,不出所料的,正房里已经坐满了人。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定远侯夫人孙氏,孙氏虽然马上就要过五十大寿,但因为保养得宜,看着容光焕发的,说她只有三十几岁也是有人信的。

孙氏左手边坐的是世子夫人赵氏,赵氏倒也算貌美,但颧骨略高,嘴唇也有些薄,看着就给人一种刻薄之相。

孙氏下首是二少夫人周氏,周氏生得端庄秀丽,性子也温和,见着姜娆进门,第一个笑着朝姜娆点头。

挨着周氏坐的,就是四少夫人程氏了。

四房是庶出,程氏在府里也向来低调,或者说是不得不低调,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低调的人,或许是因为孙氏对姜娆毫不掩饰的嫌弃与不喜,在姜娆面前还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所以说啊,这定远侯府里,牛鬼蛇神是真不少。

除了几位少夫人,各房的孩子也都围在孙氏跟前,逗得孙氏眉开眼笑的。

好一副祖慈孙孝的画面啊。

姜娆才一踏进正房,屋里便蓦地一静。

赵氏拧起眉头,眼里闪过嫌恶,就跟姜娆脏了她的眼一样,周氏和程氏则一起跟姜娆打了声招呼。

坐在上首的孙氏先是睨了姜娆一眼,然后笑着对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孙辈们道:“你们这些小猴儿,就知道哄着祖母……”

然后才淡淡地道:“老三媳妇来了啊。”

姜娆牵着圆姐儿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才叹了一口气:“母亲,我怕我要是再不来,就该有人指着三爷的鼻尖骂他不孝了。”

屋里众人都是一顿。

这话说的,叫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

二少夫人周氏连忙打圆场:“三弟妹,瞧你这话说的,三弟是什么性子我们还能不清楚吗,谁会嚼这样的舌根?”

这话,姜娆就当是真的了,她又道:“三爷为了自己的前程在外奔波了半个月,昨儿一回了院子就病倒了,偏还要拖着病体到母亲这里来请安,是我按着不让他来的,你们说他要是真来了,那不是让人说母亲不慈吗?”

她还特意在“不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好像是生怕别人不懂她的意思一样。

孙氏:……

赵氏:……

周氏:……

程氏:……

还有屋里的一众丫鬟婆子,这么多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看向姜娆。

这人今天是吃了枪子儿吗?

要不然,这话她是怎么能说出口的?

这还是过去几年那个不喜与人作口舌之争的姜娆吗?

与其他人的神色复杂有所不同的是,孙氏在怔了一下之后,顿时满面都是怒容。

孙氏气得胸口急剧起伏。

在这侯府里,除了定远侯穆从文,孙氏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就是世子穆珹和世子夫人赵氏,在孙氏面前那也都是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任何的忤逆,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日子过得顺遂,平时又都是被敬着被哄着,孙氏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逆她的意,现在姜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晃晃的指责她不慈,孙氏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紧紧攥着手里的丝帕,孙氏张嘴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赵氏却是突然笑了:“还是三弟妹考虑得周到,三弟既是病了,自然应该以养病为主,至于母亲这里,等身子养好了再来也不迟,难道母亲还会埋怨他不成?”

姜娆冲着赵氏笑了笑。

赵氏向来看她不顺眼,若是放在平时,眼瞅着孙氏要动怒,她不仅不会拦着,反而还会在旁边添油加醋。

今天这样反常的表现……

可不就是生怕拿不到姜娆口袋里的银子么?

所以说啊,财帛动人心。

孙氏和赵氏都是高门出身,可这样的贵妇不也一样会为了那些个黄白之物而苦心算计,甚至是压制自己的脾气吗?

明明想要她口袋里的银子,偏偏还要作出一副嫌弃她身上的铜臭味的模样来,可不可笑?

如今的姜娆对孙氏赵氏之流那是一丝敬重也无,但她也没有直接拆穿这两人。

毕竟……

孙氏赵氏想要谋算的那点银子,在姜娆看来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看着这些自诩高贵的人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就在她面前卖力表演,其实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请戏班子还要银子呢,现在有人什么也不要的唱戏给她看,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经由赵氏的提醒,孙氏也想起自己的目的尚未达成,于是勉力压下脾气,不过她到底生着气,不想与姜娆说一个字,便朝着赵氏那里看了一眼。

赵氏见状,笑着道:“三弟妹,再有几日就是母亲的五十大寿了,这种大日子咱们府里总该办个寿宴宴请亲朋故旧才是,按说这件事该由我来操持着才是,但母亲说三弟妹你进门这么几年了,总也该让你肩上担点担子才是……”

说到这里,赵氏笑得颇有意味。

因为不喜穆珩,孙氏连带着对姜娆这个儿媳妇也颇为不喜,所以姜娆进门这么几年,却是没有管着侯府的差事的,别说如今管着侯府中馈的赵氏和管着大厨房的周氏,就是四房的程氏手里都管了事的,这其中的对比与落差,长了眼的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所有人都觉得,但凡是女子,又哪里能不在意婆母如今区别对待的?

他们都认为姜娆不会例外。

但姜娆还真不在乎。

这高门后宅里,会因为那点管事权争来争去,说到底争的也不过是利益,对于手握丰厚到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嫁妆的姜娆来说,那点小利也值得她去争?

所以,她压根儿就没理会赵氏的意味深长,而是看向明明竖着耳朵听她与赵氏说话,却故意作出毫不在意的模样的孙氏。

“母亲,所以说,您的意思是,想让我来操持您五十大寿的寿宴?”姜娆问。

孙氏没想到姜娆会这么直白,微微顿了顿之后,矜持地道:“老三媳妇,你若是想表表孝心,那我自然也是欢喜的。”

姜娆只差没翻白眼了。

操持寿宴这种事,费心劳神吃力不讨好的,这还成了表孝心了?

真以为谁多稀罕啊!

这真要是让人稀罕的事,像赵氏这种见了利就不撒手的人,怎么也不见她争着抢着要操持?

明明是想尽了法子从她口袋里捞银子,还得说成是她主动要表孝心,饶是已经在这侯府里生活了六年了,姜娆还是有些叹为观止。

不过,姜娆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还一口答应下来了。

“母亲过五十大寿,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应该尽点孝心,操持寿宴我自然责无旁贷。”姜娆勾起唇笑得一点城府也没有。

倒是圆姐儿,这时有些着急地扯了扯姜娆的衣袖。

她可是记得母亲是怎么从身体康健变得只能缠绵病榻的,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不希望母亲再一次经历那些事。

姜娆低头朝着圆姐儿眨了眨眼,眼里的了然和安抚让圆姐儿不知不觉就放下心来。

孙氏和赵氏听姜娆如此说,也都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周氏看了姜娆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四房的程氏也跟着笑了笑,那笑容里竟还有些蔑视的样子。

姜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笑着看向孙氏,道:“母亲,这可是您的五十大寿,我觉着这寿宴不仅要办,还得风光大办,到时候不仅让亲朋故旧都来府里给母亲庆生,也是一个向所有人展示侯府的好机会,您说是不是?”

孙氏和赵氏不由得相视一眼。

她们都觉得,姜娆好像有点太好说话了,这让她们下意识的觉得有点不安。

但……

姜娆所描述的场景,又极为精准地戳中了她们的内心,让她们舍不得拒绝。

毕竟,办寿宴,还是风光大办,这可是要花不少的银子的,她们若是乐意出这么多的银子,那也不会想了法子将这事推到姜娆的头上了。

她们这会儿没拒绝,接下来就更舍不得拒绝了。

姜娆继续道:“咱们侯府那也是开国功臣之后,亲友、姻亲、故交数量可是不少,既然要大办寿宴,至少也得办个一百桌吧……”

“至于席面,与其劳心费神的采买了各种菜肉在府里现做,弄得府里乱成一团,倒不如直接向京城有名的酒楼定了席面送过来,我看云来居的席面就做得不错。”

“席面定了云来居的,酒当然也不能将就,听说醉仙阁最近新酿了一种名为‘碧水流清’的酒,不仅酒清如水,饮之还极为甘醇,能让人颊齿留香三日乃绝,引来诸多好饮之人趋之若鹜,我不擅饮酒,不知这酒到底好在何处,但听说京中不少达官贵族对此酒都颇为追捧,想来这酒也自有过人之处,不如寿宴上要用的酒就定这‘碧水流清’?”

“既然是办寿宴,那自然少不了戏班子,玉家班的戏唱得最好,尤其是那《五女拜寿》最适合办寿宴听了……”

“还有咱们府里的杯盘碗碟,我看也有必要换一换,虽然官窑瓷器精美,但在京中高门之间也不稀罕,而且办寿宴嘛,要是谁不小心打碎了杯碟,岂不是平白坏了好心情?”

“听我兄长说,姜家出海的船回来了,还带了许多舶来之物,其中就有一批极为精美的银制餐具,若是用来待客,岂不是极为合适?”

“外院的男客就算了,内院的女客在吃完席面之后,总得奉上一盏燕窝吧,咱们侯府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正好我的铺子里前几日才新到了一批上好的官燕盏……”

听着姜娆一条条说下去,孙氏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不过这一次,她不是被气到了,而是……

激动的。

云来居的席面,味道确实是京城一绝,但价格也是一绝,一桌席面少说也要上百两,若是真的定个一百桌,那就是一万两了。

醉仙居的碧水流清酒,也确实受到无数好那杯中之物的人追捧,但一来价格贵,一小壶就得十几两银子了,最重要的是数量极少,便是京中高门,也都以能用碧水流清宴客而自豪。

还有玉家班,别看只是个戏班子,但因为皇后爱听玉家班的戏,每年皇后千秋时玉家班总能进宫一次,如此一来,这玉家班想不受追捧都不行,如今也才刚入夏,听说玉家班的邀约就已经排到了年底了……

还有姜家海船带回来的舶来之物,可从来都能在京中卖出天价的。

可以说,要是这寿宴真的按姜娆所说的这样办,那绝对能让孙氏面上有光,甚至能让满京城都为这寿宴惊叹许久。

孙氏本就是个好脸面的人,有这样的好事,她哪里能不乐意?

为了不让姜娆看出自己的真实心情,孙氏暗暗吸了好几口气,待将心里的兴奋压下去,她才维持着自己身为侯府主母的高贵冷淡,朝着姜娆点了点头:“既然老三媳妇觉得这样办才好,那就按着你的意思办好了。”

也因为姜娆所言实在是让人满意,连带着孙氏都觉得这个三儿媳比往日要顺眼多了。

相比孙氏的高兴,赵氏这时也没能维持住她贵夫人的仪态,瞠大了双眼看着姜娆,只差没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她在想,姜娆是不是疯了?

要不然,她为何能为了孙氏的寿宴而做到如此?

按她所说,这寿宴办下来,岂不是要耗费数万两银子?

就算姜娆手里捏着大把银子,那也不该这样花啊!

赵氏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周氏和程氏了。

早就知道姜家豪富,也知道姜娆手里捏着大笔陪嫁,但谁也没想到,姜娆一大方起来能有这么大方!

数万两银子,京城多少高门都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就被姜娆拿来办一场寿宴?

哪怕银子不是自己的,也总是让人心痛啊。

姜娆倒是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替她心疼银子的,她把话说完之后就笑盈盈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孙氏,一开始时孙氏还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姜娆朝着她掌心朝上地伸出手,她才缓缓敛下了喜悦,心里也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三媳妇,你这是做甚?”她问。

姜娆眨了眨眼,颇有些纯真的样子:“母亲,要办好这寿宴,可得花不少的银子,要不您就先拿五万两给我,要是不够我到时候再找您要。”

此话一出,满室俱寂。

赵氏妯娌几人目瞪口呆,孙氏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难道大家不是都有默契,既然由姜娆操持这寿宴,那寿宴上的一应花费也都由她来出吗?

现在姜娆找她要银子?

孙氏差点没骂娘了。

要是要她自己出银子,她是疯了才会花数万两银子来办这寿宴!

至于面子……

呵,面子能值五万两?

姜娆在心里轻嗤一声。

看吧,这些人不是不知道花这么多银子办寿宴不值得,只不过觉得花的不是她们自己的银子,所以不心痛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姜娆的眼神刺激到了,孙氏心里怒火陡然大炽,厉声道:“老三媳妇,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娆打断了。

姜娆有些疑惑地看着孙氏,“母亲何故动怒?”

先是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然后作恍然大悟状:“难不成,母亲您并未想过要给银子作为寿宴的支出?”

一句话就把孙氏这矜持贵妇的脸皮揭了一半。

姜娆可没因此就什么都不说了,她拧着眉头:“母亲,现在可不兴‘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了啊,我手里是有银子,五万两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我的银子可都是我爹娘给的嫁妆,要是真由我拿了银子来办寿宴,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说您算计儿媳的嫁妆吗?”

孙氏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姜娆的一字字一句句,就跟那针一样戳在了她心里,偏偏姜娆还用的是为侯府为她着想的语气,让她连想要发作都找不着站得住脚的理由,心里那股子憋屈简直就不用提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正房里,不管是丫鬟婆子,赵氏妯娌几人,还是侯府孙辈,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怕惹怒了孙氏得不着好下场。

只有姜娆和圆姐儿,母女俩相似的眼里带着一样的笑意与快意。

什么婆母祖母的,她们可都不伺候了!

姜娆在圆姐儿脑袋上拍了拍,示意她低头掩饰一下,然后抬头直视对她怒目相对的孙氏,在孙氏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突然笑了笑。

“母亲别生气,先前啊,我是给您开个玩笑呢!”

开玩笑?

所有人都是一愣。

姜娆继续道:“花五万两办寿宴,别说是京中权贵了,便是皇后千秋,只怕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您说咱们要是真这样做了,那不是给有心人竖了一个攻击咱们侯府的靶子吗?”

“而且啊,今儿一早孙大夫过来给我把了脉,我又有身孕了,才将将一月呢,所以寿宴的事,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所以说,我本来就不可能操持这寿宴,方才所说的一切,不管是五万两还是关于马儿吃不吃草的,都只是玩笑而已。

至于孙氏等人信不信……

不管,反正姜娆自己是信了。

孙氏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轻颤着。

虽然姜娆说是开玩笑,但那些打她脸,戳她心窝子的话,她怎么可能当成是玩笑?

孙氏是恨不得一巴掌把姜娆脸上的笑给打下来。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姜娆是她的儿媳,可不是她的丫鬟婆子,更不用说姜娆现在还怀了身孕,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别说穆珩那里过不去,姜家那里肯定也是糊弄不过去的。

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恨,孙氏还是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老三媳妇有身孕了?这是喜事,圆姐儿马上也要四岁了,你和老三也确实该添个哥儿了,总要儿女双全才行。”

就这都不忘给姜娆使绊子呢,这怀胎生子之事,谁能说得准自己到底是生哥儿还是姐儿?

不过姜娆不在乎。

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是一样的疼爱,旁人的言语影响不到半分。

但她还是在圆姐儿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圆姐儿回以姜娆一笑。

没有人知道,在母亲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她有多希望当初母亲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这样,母亲就不会离开她了吧?

哪怕这是在梦里,她仍是一样的期待着。

至于别的话……

她的梦她做主,才不要听这些刺耳的话呢!

姜娆笑眯眯地道:“那就借母亲吉言了。”

她就喜欢看孙氏明明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的表情。

扭过头,姜娆又看向赵氏,笑着道:“母亲的寿宴,我是有心无力了,不过既然往年都是大嫂操持的,能者多劳,今年看来还是得辛苦大嫂了,想来以大嫂的妥帖,一定能把这寿宴办得让母亲满意的……”

赵氏也差点要骂娘了。

若没有其他的,办个寿宴而已,她一点也不怵。

可问题是,有了姜娆先前描述的,什么席面订云来居、酒水用碧水流清、戏班子请玉家班、杯盘碗碟用舶来之物,有这些珠玉在前,她要怎么办这个寿宴才能让孙氏满意?

更何况,孙氏明摆着不想自己拿银子来办寿宴,要让赵氏出银子,她可不乐意!

其心可诛啊!

姜娆这是硬生生的将操持寿宴变成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现在这差事都成烫手山芋了,谁接谁倒霉。

而姜娆,把这里所有人的心态都搞崩了之后,准备退场了。

牵着圆姐儿站起身,姜娆心情极好地笑道:“母亲,我肚子里这孩子可有些皮,就这么会儿功夫就让我觉着有点累了,那我就先回院子了。”

然后行个礼,竟然真的就这样施施然地走了。

走了……

孙氏气得差点没把桌子都掀了。

才怀了身孕将将一个月,她肚子里那块肉有指甲盖儿大小吗?

但不管怎么样,原本孙氏是想一钱银子都不出,就办个风光寿宴的,但现在寿宴没着落不说,还被姜娆拿话挤兑了一番,偏偏她还没办法发作。

知道孙氏难受了,姜娆就开心了。

捏了捏圆姐儿软乎乎的小手,姜娆道:“圆姐儿开心吗?”

圆姐儿用力点头,两个小揪揪上绑着的银铃铛也跟着“叮铃”作响,“母亲您好厉害,没让祖母占着便宜,还让祖母有气也撒不出!”

她崇拜地看着姜娆。

姜娆病亡后,圆姐儿可没少领会孙氏的厉害,她就是能在不打不骂的情况下,钝刀子割肉一般的让人觉着疼。

也正因为如此,圆姐儿在厌恶的同时,其实也打从心底的对孙氏有种畏惧感。

如今亲眼瞧着姜娆是如何在孙氏手底下全身而退的,圆姐儿自然心生崇拜,甚至孙氏在她心里留下的可怕形象,似乎都随之淡去了不少。

但很快,圆姐儿的眼里又噙了泪水。

她一把扑进姜娆的怀里,紧紧抱着姜娆的腿,“母亲,要是这是真的该有多好,要是你和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一直好好的,那该多好?”

姜娆听得心酸不已。

她的圆姐儿,是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才会一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眼前所有美好都是真的?

弯腰将圆姐儿一把抱起来,姜娆先是抽出丝帕给她擦了擦泪,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圆姐儿,母亲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圆姐儿扁着嘴看着姜娆。

就如姜娆所想那般,她只当这是梦里的母亲在安慰她。

但,哪怕只是在梦里,能见着母亲,能听到母亲的安慰,其实也足够给她力量了。

所以,圆姐儿很快又重新露了笑脸。

她挣扎着要下来:“母亲,您快放我下来,您肚子里还有弟弟妹妹呢……”

梦里她也要保护母亲,保护弟弟妹妹呢!

姜娆暖心极了。

她于是放下圆姐儿,母女俩手牵着手,一路回了立雪堂。

立雪堂的正房里,穆珩原本正坐着喝茶,就听到了姜娆和圆姐儿的声音,紧接着,母女俩就已经到了门口。

见着穆珩在,姜娆不仅没喜,反而惊了一下。

她倒是忘了穆珩回来了!

为了不叫圆姐儿在这个时候见着穆珩,姜娆先是站在了圆姐儿的前面挡住她的视线,然后回过身蹲在圆姐儿面前,笑眯眯的在圆姐儿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哎呀,母亲的圆姐儿怎么这么可爱!”

圆姐儿害羞地将头埋在姜娆的胸前,自然也就没看到穆珩。

而姜娆,趁着这会儿功夫,一只手放在背后朝着穆珩连连摆手,示意穆珩赶紧出去。

穆珩:……

他只是走了半个月,回来怎么就觉得这家里已经完全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不像是自家媳妇名正言顺的夫君,反而像是被媳妇偷偷摸摸养着的野汉子?

想想,还真有点刺激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穆珩也只能按着姜娆的指挥,趁着圆姐儿没注意,悄悄从正房溜了出去。

可想而知,至少在未来的几日里,他还得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

但……

想想圆姐儿的笑脸,穆珩也甘之如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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