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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租啦,大明星!

三分果果糖著

女频言情连载中

卫麟自出道至今叱咤演艺圈多年,这走红的节奏只增不减。我郑颖娇粉他已过两年,林朵朵,按照早年的赌约,你得帮我抄教案! 林朵朵蹙眉:抄教案……不想干!都怪那个租客当初乌鸦嘴!打个电话吧! “喂?我说,你杀青了没?杀青了回来抄教案!”

主角:林朵朵,李宥昕更新:2024-03-05 22: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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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朵朵,李宥昕的女频言情小说《交租啦,大明星!》,由网络作家“三分果果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卫麟自出道至今叱咤演艺圈多年,这走红的节奏只增不减。我郑颖娇粉他已过两年,林朵朵,按照早年的赌约,你得帮我抄教案! 林朵朵蹙眉:抄教案……不想干!都怪那个租客当初乌鸦嘴!打个电话吧! “喂?我说,你杀青了没?杀青了回来抄教案!”

《交租啦,大明星!》精彩片段

林朵朵端着银耳羹回到工位的时候,隐约瞥见邻座同事桌上多了一个相框。相框里的人一袭白衣,立在一株开满鲜花的树旁——谪仙模样。

郑颖娇这位奇女子,快三十岁了还在追星,谁红她就喜欢谁,喜欢谁就要把那人的照片摆在桌上。

“娇娇,你又换男人了?”朵朵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杯碗放在桌上后,探头探脑地去看那相框——果不其然,照片又换了!

娇娇这换偶像的速度堪比翻书,好几回都是林朵朵还没弄清这人叫什么,她已经换成了下一个,这让朵朵觉得劳心费神。最重要的是,那些人看上去都长一个样,她实在搞不懂郑颖娇是怎么分清谁是谁的。

林朵朵只祈祷这回相框里的男人长相有特点些,这样她便不必吐槽张三面瘫李四皮糙,郑颖娇也不必一边对她叫嚣一边跟着她在那些男人脸上挑毛病。

“这是《繁花》的男二,剧里花界主上。”郑颖娇拿起相框再三端详,满眼花痴姨母笑道:“我主好帅!”

林朵朵满怀好奇地从娇娇怀里挖相框——这个八月,自古装偶像剧《繁花遗落追星辰》热播至今,各种相关热搜不断。男主角奚川一举拿下四个国际大牌代言不说,女主沈青瓷更是荣登各大杂志封面。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这个男二号卫麟,首部作品直接上星,让不少演艺圈里的网剧前辈眼红。即使林朵朵没看过这部剧,也能细细数出这一席风云人物,可见这部剧的现象级。

“卫麟是吧!?”林朵朵捧起相框,“今早我还瞥见热搜说他和女主沈青瓷因戏生……”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相框里那男人的脸,惊叹道:“李宥昕!?”

“可以啊林朵朵!”郑颖娇惊喜万分,“没想到咱们朵朵也开始关注娱乐圈了,居然知道卫麟以前叫李宥昕!”

盯着照片的林朵朵内心濒临崩溃——照片里的男人长身玉立在一树繁花之下,初看风流俊俏,细品清冷淡泊,特别是那双妖冶的凤眼,噙着帝王才有的孤傲。不过,饶是皮相绝世也没能逃过林朵朵慧眼!她分明从那人眼角读出了“骗子”本质。毕竟,这张脸她认识两年多了!

“哈哈。”林朵朵尬笑两下,随后兴致缺缺地把相框递还给娇娇,自己则闷头喝着碗里的银耳羹。

“不是吧朵朵,这都内娱颜值巅峰了!你怎么还是一脸看不上。”郑颖娇在一旁感叹。

林朵朵只觉得脑壳疼:“八字不合。”她随口搪塞。

“怎么会!你们俩都是风象星座,百分之百合的那种!”郑颖娇说着点开百度百科,一边给林朵朵展示,一边滔滔不绝地向林朵朵介绍着这个叫卫麟的男艺人——说他如何从名不见经传成长成了今日的男二号,如何从年少时期横走背字到如今的顺风顺水,如何历尽千辛,如何体会万苦,如何砥砺前行,如何奋发图强……仿佛这人人生轨迹的每一秒,她郑颖娇都陪着走过似的。最后她顺便还澄清了一下热搜里所谓男女主因戏生情的绯闻不过是《繁花》后续的宣传炒作。

周围几个爱追剧的女同事也凑过来,从艺人聊到剧情又聊起各种绯闻。只有林朵朵,一勺一勺吃着碗里的羹,竟有些食不知味。

她满脑子在想房租缴费问题,因为两年前她租房给室友的时候,那人很明确地告诉她:“我没钱,小一些无所谓,能容身就行。”

后来那人在她的厨房做饭,在她的茶室喝茶,在她的客厅看电视,在她的阳光房健身。她嚷嚷着要提高租金的时候,那人又说:“我没钱,给你干活抵你要涨的房租行不?”

说实话林朵朵很嫌弃她的这个室友,一年见不到几次,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尤其交房租的时候,干脆一连好几天玩失踪,甚至委托别人来谎称自己很忙!总之,但凡收租,次次都让她这个房主觉得这人在骗便宜房子住。尤其是今天!现在!

林朵朵低头看着碗里已经见底的银耳羹气不打一出来:“骗子!”她在心里暗骂。随后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名为“欠债的”的号码,拨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仿佛并不在那人手边。如她所料,每次催房租都是这样,不理想的话要打好几天……

“喂?”就在林朵朵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话筒对面,那人听上去很平和。

“交房租!”林朵朵很不客气。

“早上不是交过了?”对面疑惑,“没到账?”

“我说了涨房租。早上你就给我做了一锅羹!用的是我的银耳,我的锅,我的厨房,我的调料!”林朵朵气急败坏,“你有那么穷吗!?”

“我现在有点忙,晚上细说可行?拜拜!”

不等林朵朵开口,那人匆匆挂了电话,留下若干双眼睛盯着莫名暴躁的林朵朵瞠目。

“她……又涨房租?”有同事小声说。

“每次都对人家嚷嚷。”旁边的人随声附和。

“朵朵,那人要真交不起钱,你把他轰走就是,干嘛可怜了他,委屈了自己。”娇娇劝道。

林朵朵欲哭无泪,这人要是能劝走,她何苦月月有那么几天总是暴跳如雷。

一整天的工作会,唯人事安排不尽人意——作为实验中学最年轻的英语老师,林朵朵今年又接到了七年级,依旧是乱糟糟的相遇。

下班到家正是饭点,林朵朵站在门口盯着满院繁花和绿植出神,虽已是九月,可夏天的尾巴还在,篱笆上的蔷薇娇艳,斜阳下树影斑驳如水。她低头看着脚下零星几片落叶,莫名觉得紧张。

这幢别墅是爷爷奶奶留给林朵朵的遗产,房子很大,她一个人不敢住。大学毕业后她本想搬回郊区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奈何工作单位递出了友好的橄榄枝,她便鬼使神差地留下来,招租。

这本该是个温暖的故事,谁想到最后招来的居然是个骗子!说好了每天都回家,可如今还不是一出差就是一两个月,再见面总是陌生。

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响起,林朵朵拿出手机瞧见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欠债的。

“喂。”她颇不耐烦地接了电话。

“站外面很久了,不进来吗?”那人柔声问。

“本座回府,你拿出点租客的样子来”林朵朵想起白天他说没钱就气不打一处,“开门,跪礼!”

“我做饭。”

“厨房看不见我!”林朵朵抬眼,透过餐厅的锤纹玻璃看着那抹笔挺的身影。

“在布菜。”

林朵朵不满,于是只好自己进了院又进了屋。她关门的力气极大,挂掉电话后把手机丢进挎包,顺势连包往地上一扔,等着餐厅里往外走的人,质问道:“李宥昕!是不是你?”

来人原是凤眼带笑,明朗如星。听林朵朵这样问,剑眉微蹙:“什么是不是我?”

“《繁花》是不是你,卫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上了热搜!”

是不是他?

当然是!

不过李宥昕可不敢承认,毕竟兼职演员这事儿他从没跟林朵朵说过。现在被质问,最好还是装傻。不然以他这个房东的脾气,今晚逃不了一番审讯,幸运的话他顶多面对狂风骤雨,不幸的话他可能会被扔到大街上。

“你……看电视了?”他试探着问。

“看什么电视,我同事把你照片摆办公桌上,大骗子,你露馅儿了!”林朵朵一边换鞋一边指了指门口自己的单肩包,意思是让李宥昕帮她挂起来。

“我先炒菜,一会儿回来给你挂。”李宥昕转身走向厨房,心道幸好。只要林朵朵不开电视,他暂时还都是安全的。

“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回我。”林朵朵边提醒边把鞋放在鞋架上,“无故骗我退租不退钱。”

李宥昕转头看一眼林朵朵——她倔强的模样依然如岁月静好。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未来怕是奢求了……

李宥昕认识林朵朵是在五年前,考研出成绩那天,李宥昕看到自己的分数和母校研究生的录取分数只差了两分,内心极为崩溃,于是约上三五好友去KTV唱歌发泄。其间他出去催酒水,见走廊里站着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模样。

当时已过凌晨两点,在成年人的场所看见未成年人,他本能地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过目不忘。

不过这件事林朵朵并不知情。

再见林朵朵距离那晚已过三年。那时他研究生毕业,初到这座城市,几乎无容身之所。偶然一天,他看到网站上的低价房屋出租信息,心动。虽然链接里只有户型图,价格却实打实便宜。他联系了中介去看房,站在小区外惊讶了很久——这是什么家庭,居然低价出租别墅!

“房主也住在这里,因为房子太大,一个人住有很多事应付不来。所以才想了出租的办法。”中介解释,“也不是整租,只开放一层和一个卧室。不瞒您说,我也没进来过,只看到过户型。”中介赔笑,“房主很谨慎,对房客要求很严格。”

李宥昕苦笑:“所以您电话里才问我毕业院校,是否单身,以及……职业。”

“是。”中介苦于无法自证,只好继续解释,“您见了就知道。”

中介去登记的时候,李宥昕注意到小区门口岗亭里的保安,他们大都是青壮年,很有礼貌的样子。业主进出他们都会礼貌问候,陌生人来访也会提醒登记。可见每位安保人员对这里的业主都很熟悉。

好的服务对应的一定是高价位,但愿后半程的谈话里没有“费用自理”类似的字。

随着中介走进别墅区,李宥昕觉得周围空气寂静非常。小区绿化很好,虽然是白天,但也能想象这里晚上会有不少人散步。

他们停在相对靠中间的一栋别墅跟前,主建筑三层半,墙砖破旧,花园荒凉,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中介叫门的时候,李宥昕想着里面会走出个老奶奶,他下意识觉得,这般残旧,大约不是病入膏肓的空穴老人,也是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可真到对方开门,他一眼便看见了满眼防备的林朵朵。

她站在暖阳下,带着局促,清秀的面庞里透了点点倔强。李宥昕挺惊讶,多年前在家门口KTV看见过的少女,如今已是大姑娘模样。

跟着她进屋的时候,李宥昕感叹世界真小。说实话他不常去KTV,更没在哪家KTV里遇见过未成年人,并且绝对没有盯着女孩没完没了看的坏习惯。偏那一晚,都叫他赶上,而且过目不忘。

“这是你住的地方,”林朵朵推开一层次卧的门,“很大。”

“其他区域呢?”李宥昕环视四周,房间内的陈设看上去很舒适,虽不是崭新,但绝不陈旧,客厅微乱,但也温馨,小姑娘东西不少,摆得太随意。

“卫生间和浴室可以提供吗?”李宥昕问。

林朵朵很友好,她点点头:“厨房、浴室、卫生间,都是公共区域,客厅里的电视也可以看。但是只能在一层活动,而且不能弄脏弄乱。具体的要求有很多,您要是看得上,我们就谈谈具体租房合同外额外的合同。”林朵朵细声细气,她其实多少有些心虚,毕竟之前的租户都说她那张纸上写的是“变态条款”。

“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坐在餐桌上,李宥昕盯着手里的“霸王条款”蹙眉。

“喝酒误事,而且很多男性酒后都不太安全。”林朵朵解释。

李宥昕了然,小姑娘一定觉得人心隔肚皮,不喝酒就能一直被道德约束着。可惜,她想简单了。

李宥昕的眼睛往下挪了一行:“不能养宠物?”

林朵朵点头:“我怕猫,又懒。遛狗的人会起很早,而且,我的地毯很贵,极难打理。”

李宥昕再次点头,继续往下看:“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

“我一个人住在这儿害怕,如果您需要在公司加班到半夜,或者通宵不回家,一定提醒前告诉我,我去同学家借宿,或者叫闺蜜过来陪我。”林朵朵试探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之前遇到过不少租客,大多数读到这里已经面露厌倦,不过眼前这人并没有,不知是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真没在意。

“不能带他人来此过夜,不能擅自移动室内设施,保持卫生,节假日和业主一同整理花园?”李宥昕蹙眉,“我刚才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觉得您这花园废弃很多年了。”

林朵朵点头:“我一个人肯定修不起来。”

“您指望两个人能修好?”李宥昕扶额,“这得请外面专门修花园的装修队,连外墙带花园一并翻新。”

林朵朵转着眼珠一番想象:“慢慢修呗。”

李宥昕自知对方不懂,只好继续往下看。满满两页A4纸,各种无理要求。尤其最后这条:“三高人群优先考虑……高学历、高颜值、高情商……”他抬起眼。

“哈,”林朵朵心虚一笑,“那个……我妈说学历高的人普遍守法。”

“颜值呢?”李宥昕不解。

“相由心生。”林朵朵继续陪笑。

“高情商又是几个意思?”

“我因为职业原因,脾气不太好……”林朵朵汗颜扶额,“比较希望室友会看人脸色。”

其实她也觉得这最后一条解释起来尴尬得不得了,特别容易让对方觉得这条款里暗含歧视,从而引发矛盾。要不是闺蜜花钊非要加上这条,她没准早找到了租客。

“要不还是算了。”李宥昕嘟囔。

“啊?”

李宥昕那时当真不打算租,可一想到价格合适而且配套设施不错,交通也便利便妥协了一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姑娘看着并不像难说话的样子。

“我有一只猫。”李宥昕道,“如果可以……”

“不好意思。”林朵朵从那人手里抽走了她的两页条款,“再见。”

显然她也没看上去那么好说话。

几天后,李宥昕把自己从单位门口救下来那只猫抱给同事,说:“帮我照顾一段时间,我最近换房搬家。”

同事也很喜欢泡泡,满口答应下来。

签合同那天李宥昕知道了他的房主叫林朵朵,他还看到了林朵朵的身份证。那天他才知道,林朵朵并没看上去那么小,只不过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收回思绪,李宥昕走进厨房。他想着林朵朵八成会跟进来帮她同事要张签名照,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可以以此为借口再赖几个月便宜房子住?

“我在地铁上算了一笔账,你住在我家两年,期间出差七次,满打满算六个月没住。原定的房租是一个月三千六,后来我涨价了你不给,也就是说你每个月欠我一千。十九个月一共一万九,现在付。”林朵朵叫嚣着跟在李宥昕身后:“大城市没有这么便宜的房租,下个月我要给你涨到五千六!”

李宥昕顿觉如冰桶浇头:“林朵朵,你不珍惜我吗?外面多少姑娘想和我住一起。”

“也行啊!你先把房费补齐,然后再去找她们。”林朵朵趿拉着拖鞋进了洗手间。

备菜的时候李宥昕听见洗手间的流水声迟迟未停——相识两年,她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爱这样,一件事反反复复做,哪怕是洗手。

直到菜出锅进盘,林朵朵才重新站在李宥昕眼前——她手上挂着水珠,显然洗完没擦;那条平日里生龙活虎的辫子,眼下有些毛躁;额角掉落的碎发让她看上透着几许不安;往日温婉秀丽的眉微蹙,眉梢挑着烦躁。

李宥昕见她这副样子便连喘气都很小心。一般情况下,林朵朵脸上若是无故出现这种只有看新闻联播时才有的神色,那就意味着,学校的人事安排,一定让她很恼火。

“李宥昕,你搬出去吧。”

果然,房东心情不好,开口便是绝杀。

李宥昕看着手里热腾腾的菜,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不过以他的经验,吃饭前最好别惹林朵朵,不然他一句话没说对,召唤出她体内的“洪荒之力”——吃着饭拍桌子瞪眼吓人事小,边吃边生气最后又嚷嚷这儿疼那儿疼事大;甭管事大事小,最后又都是他李宥昕的不是,他又得平白给她当苦力干活。

唉……房东不能惹,他跟一个女子计较什么。

一番掂量后,李宥昕决定转移话题。他露出官方且专业的笑容:“要不……先吃饭?”

林朵朵不为所动,依旧瞪着眼前人。那双早起出门时还温婉可人的眼,此刻只剩质问。

李宥昕忽觉乌云压顶。看来,今天这“账”她打算细细跟他算清。

“朵……”

“闭嘴!”林朵朵甩去一记眼刀,冷声道:“你不是工程师吗?”

“兼职演员。”李宥昕微笑解释——他早知道会有这场面,应对答话早已轻车熟路。

“什么时候的事?”她追问。

“前年十月底。”他知无不言。

“为什么不上报?”

“兼职挣房租,不是大事,不值得报。”

“不是大事!?”林朵朵扬眉,“上热搜了还不算大事那什么算大事?”

李宥昕沉默。

他不敢否认,更不敢承认,毕竟演员这事他确实没主动告诉林朵朵,他理亏,就该挨训。

“我合同里写得清楚,骗人自动退租不退钱!”林朵朵横眉立目。

李宥昕哑然,合同里确实这么写。

“网传你们那个圈子乱得很,你搬走的时候记得把自己东西全拿走。”林朵朵垂眼看着李宥昕手里的盘子,“我要换餐具!”说完她转身走向餐厅。

“圈子乱,我不乱。”李宥昕跟着林朵朵来到餐厅,他放下菜又到厨房拿碗筷,回来见林朵朵仍气嘟嘟地鼓着腮。

“人事安排不顺心?”他问。

林朵朵不捡话,虽然学校让她接七年级确实让她觉得被欺负,但是,这不是重点。倒是李宥昕,什么时候学会了察言观色,这都能被他看出来……

这样想着,她托起下巴盯着为她盛饭的男人。上次他做饭给她还是在暑假,一转眼将近两个月过去,她才发现,李宥昕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初见时候,他眼神温和而闲散,所以哪怕彼此陌生,也能开得几句玩笑。可现在,他目光凌厉,眼色淡泊,再配上这一双凤眼,越发让人看不透。

李宥昕盛好饭抬眼时,正对上林朵朵审视且防备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表现得和她过分熟络了。但他分明和林朵朵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又怎么可能陌生。

不过,林朵朵的眼神就是在戒备,一如他刚搬进来那天,她也是这个眼色——

两年前。

林朵朵听见敲门声便知道她的租客到了。说实话这人来之前,这房子她不太敢住,因为太大。说话有回音让她觉得孤寂无依,黑暗让她脑补各种。但她依然喜欢这里,因为处处都有爷爷奶奶的气息,有家的归属感。

她原本打算让闺蜜花钊来跟她同住,可惜花钊工作在城东,从这里出发路程太远,所以花钊只能周五晚上来。她也想过让爸爸妈妈陪她,可二老退休以后养了一群羊在郊区。

“羊离不开我们。”老爹林齐说,“你找小伙伴陪你。”

“找什么小伙伴,老大不小赶紧找对象结婚!”老妈蒋晴只在意这件事,“朵朵,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你看爷爷奶奶晚婚晚育,好不容易你长大了他们却走了,这是多大的遗憾。”

这话老爹肯定不爱听,但也不敢说什么。在林家,蒋晴总是最大的。

林朵朵没人陪,就和闺蜜花钊合计着想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那就是出租一间卧室,找个靠谱的人陪林朵朵住。

谁也没想到,招租信息丢出去两周,结果并不让人满意。问的人不少,信的人不多。原本有个同龄女孩答应了签合同,谁能想到林朵朵的美梦还没做起来,那女孩就因为要出差去外地工作而放弃了签约。后又来了个男生,因为被禁止吸烟和要求颜值而大骂林朵朵不讲人道。总之,走到看房这步的人共四个,个个都因为她和花钊合计出来的那张“变态条款”而推却。唯独这个叫李宥昕的,估计他是真穷,居然签了!

今儿是李宥昕搬新家的日子,作为房东,林朵朵挺高兴,但作为女生,她觉得自己和一个异性租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有点……危险。

推开门,李宥昕和行李箱站在晨光中。

林朵朵越过李宥昕看了看他身后——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车。然后她垂眼盯着那个并不算大的行李箱问:“只有一个箱子?”

“嗯。”李宥昕笑了笑,“三套衣服,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工作要用的东西都在单位。”

“哦。”林朵朵点点头,“打算以后慢慢运过来?”

李宥昕面露难色:“应该不会,我东西很少。”

林朵朵不解:“你……就穿三套衣服?”她满脑子在想三套衣服来来回回穿、来来回回洗,得旧成什么样。

被李宥昕看在眼里,跟前这姑娘仿佛觉得三套衣服是一天的量。

李宥昕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也不想解释,于是拍了拍行李箱的拉杆,问:“可以进去吗?”

林朵朵犹豫了,她盯着他,满眼防备,仿佛要把他看穿。

这样的眼神让李宥昕觉得格外不舒服:“我签了合同付了租金,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你东西太少了,很奇怪。”林朵朵顺手从一旁角落摸出一根桃木棍举在面前防身:“说!你……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林朵朵不信这人只有三套衣服。虽说男生大都不讲究穿,但只有三套实在太夸张。正常上班族,起码每天都穿不一样的衣服,五六套总得有吧。再说,还有鞋呢?内衣呢?袜子呢?充电器、移动电源、毛巾、拖鞋……光这些基本就把那箱子装满了,他不可能没有其他物品!别是个伪装成租户入室抢劫的!

李宥昕多少有点无语,他要不是看租金低才不受这份怀疑。但人家是独居女性,有点防范意识没什么不好。抱着理解的态度他把箱子拎到林朵朵面前:“密码103,打开看。”说完又把肩上背包摘下来,“别翻乱了。”

林朵朵摇头:“你自己打开,我看一眼就放你进去。”

李宥昕的耐心用光,一把抓过林朵朵手里的桃木棍,瞪着他那双凌厉的眼,绰起背包拉着行李径直进了门。

“哎!?”林朵朵只看见这人把棍子放回了原处,然后大步流星进了一层次卧,她忙跟着跑过去:“你进去可以,没事不许出来!”

“要是怕死就别找陌生人同住!”李宥昕甩上门,闭上眼咽下一口恶气:这房主有被害妄想症,等租期一到,他断不续租!

收回思绪,李宥昕看着眼前的林朵朵。她总是这样,一言不合便拒人于千里;困难来临恨不得转身就跑。还有,在她林朵朵眼里,他李宥昕好像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好。我搬走。”李宥昕端着盛米饭的碗,递到林朵朵面前,“先吃饭。”

林朵朵看着那碗饭一时语塞。这人让搬就搬,竟没半点留恋,不怪人说“戏子无情”!

林朵朵也好奇,过去,李宥昕顶厚颜无耻,涨租金不给钱,说用劳力抵。今天这么痛快就答应搬走,难不成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她想起两年前。那天早晨,李宥昕关门后,林朵朵坐立难安。她很后悔,于是打电话给花钊:“喂,花花,这个人好像有点可疑。”

“可疑?”花钊这会儿正在杭州采访非遗传承人,她顾不上这边,“别怕朵朵,你就在客厅待着,出事方便跑。”

“我觉得我在二楼更安全。”林朵朵蜷缩在沙发上,“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快一个小时,到现在还没出来。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人家不收拾东西啊!”花钊叹了口气,“我就说让你养条狗,关键时候还能护着你。”

“可我没时间遛啊……”林朵朵无精打采,“你什么时候回来?”

“采访结束就回来,别怕,实在不行你叫隔壁英杰过来。”她说话间瞧见同行奔向门口,忙道,“先不说了,于先生回来了,回见。”忙音无情,宣告通话结束。后面的一切,只能林朵朵自己面对。

家里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根桃木棍,她到门口再次拿了棍子抱在怀里,然后走向李宥昕的房间——缓缓靠近——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吃饭,别发呆。”李宥昕的提醒把林朵朵拉回现实。

林朵朵回过神,闷头扒拉两口米饭,然后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她擦了擦嘴,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李宥昕送到嘴边的菜终于还是没入口。他被迫放下餐具,抬起眼来:“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走?”

“尽快。”林朵朵眼皮不抬一下,甩下两个毫无感情的字,起身走出餐厅。

李宥昕终是拿她没办法,除了逃跑一流,林朵朵怕是再没什么事能这么爽利。

“诶。”他叫住她,忽然略带玩笑地问:“没有我,你睡得着吗?”

林朵朵闻言僵在原地:没有李宥昕,她睡得着吗?

这是道送分题。

没有李宥昕,林朵朵每晚都熬到一两点才睡,那种累到不行闭上眼秒睡的睡。李宥昕住进来以前,林朵朵一般都东奔西跑,节假日拉着三五姐妹在家小聚,别墅太大,她没本事一个人睡。有李宥昕以后,林朵朵只要一想到下面那层还有个人,心里多少能踏实些,睡眠质量自然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更何况,李宥昕十分有用!

依稀记得那是李宥昕搬进来的第一个傍晚,林朵朵把她的租客请到了餐厅。

“虽然签合同的时候给你看过那个额外说明,但是我还是想仔细跟你说说,毕竟将来我们要共同生活至少三个月。”林朵朵边说边伸出三根手指,李宥昕不自觉地看过去——她手很小,手指算不得修长,但指甲修得很干净。

他点点头,还以一个还算友善的微笑。

“别墅一共三层外加阳光房和露台,你的主要活动区域在一层,卫生间、厨房和浴室都是独立的。南边那个房间以前住过我的爷爷和奶奶,他们走后我很少去,你也不要去。你房间的对面是我的储茶室,也不能进。只有餐厅和客厅是共同生活区域,我之前弄得比较乱,如果你晚上要在这里看电视或者躺着,可以自己收拾一下,但不能扔我的东西。”林朵朵大概指了指相对位置,然后指着楼梯说,“楼梯间下面有打扫用具和一些工具,上面都贴了口取纸写的很清楚。我住上面,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上去。”说到这里,林朵朵忽然想起阳光房和露台,“三楼有健身的地方,你要是有那方面的爱好可以去看看,但不要弄坏那些设备,那是我爸的。露台你可以去,但不能往下跳。”

“我为什么要往下跳?”

林朵朵的判定让李宥昕费解,他看上去抗打击能力很弱?还是他瞧着短命?

“我听中介说你是名牌大学的硕士,又是工程师。”林朵朵若有所思,“网传你们这行压力大,万一你项目失败,学霸不堪重负要跳楼……我不想发生那样的事。”

李宥昕双手合十举在额前:“我不是学霸,跳楼也不选三层。再说二楼你都不让我去,我怎么到三层?”

“是哦。”林朵朵凝眉,“那你就不要去了。”

话不投机,光听就不想续租。可惜眼下钱已经打过去了,还得凑合着把这仨月住完。

“我看客厅里有即热式饮水机,可以用吗?”李宥昕指了指电视旁边的饮水设备。

“可以。”林朵朵脸上忽然漾起笑意,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水卡,“楼上楼下两桶水,以后你打!”

果真,无事不献殷勤。

李宥昕接过水卡,看到上面写着“1088”的字样:“里面还有多少钱?”

“我昨天新办的。”林朵朵起身走到墙角,把四个空水桶拿到餐桌上,“还送了我四个水桶。你两个,我两个,这样一次去就可以多打些水回来!”

李宥昕扶额:“一千多块钱,咱们俩能喝几年?”

“可是这个价格送四个桶啊。”

“我就两只手。”

“你可以一只手拎两个水桶!”

在林朵朵的邀请下,李宥昕跟着她出门打水。打好后林朵朵才发现一个人拿不了四桶水,和重量无关,和桶的形状有关。所以林朵朵只好搭把手。不过她显然不是干活的料,走了不到二十米就放下水桶回家去推购物车。

“你有这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李宥昕拎着水桶往回走。

“我以为一个人可以打四桶。”林朵朵推着车跟在李宥昕身后。

“水桶是近圆柱形,把手在桶身,你觉得这形状怎么拿能同时拿四个?”

“夹着两个,拎着两个。”

女人可能都喜欢想当然。李宥昕自知讲不通道理,也便不再说话。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路口,李宥昕并没打算停。

“过了。”林朵朵提醒,“103栋,你自己看着点。”

“我第一天。”他的意思是对这儿不熟。

“你们男的不都自带导航吗。”

男女有别,话无法投机。

好不容易整理好饮用水,李宥昕觉得是时候吃饭了。他打开冰箱,看着空空如也的冷藏室,觉得力不从心。

“林小姐?”他对着楼上喊,没人回应,“林小姐!”他放大音量又喊了一遍。

“我叫林朵朵!”遥远地应声。

“叫我林朵朵就行。”她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壁灯黄晕的光打在她白净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如岁月静好。她停在灯下,灯光便化成粉末似的落在她头上,让人分不清年月。她居高临下,很客气地看着他笑,然后问他:“怎么了吗?”

李宥昕察觉到自己看得痴了,恍然回神,故作淡定地让开楼梯口:“冰箱是空的。”

林朵朵这才下楼,像审查工作的军士长走到冰箱跟前:“对呀!”她欣赏着空冰箱,笑言道,“我爸今年新换的,还没用过!怎么样,这房子租得是不是特别值?”

李宥昕只觉得这房子租得哭笑不得,主要是租房赠业主让他觉得有些艰辛。

“饿了就点外卖吧!”林朵朵建议,说完她望向厨房,温婉的眉眼随之微蹙。片刻后,她扭头问:“你进去了吗?”

“还没。”

“我也很久没进去过了。”

换来的是李的瞳孔地震。

李宥昕到厨房去查看,发现餐柜是空的,灶台光洁无瑕,抽油烟机落了一层厚厚的土,倒是没有油。

“你不做饭?”他问。

“外卖养我。”林朵朵斜倚在厨房门框上,“这边送餐很快,好吃的东西也很多。”

“有车吗?”李宥昕问。

“啊?”林朵朵茫然。

“去超市。”李宥昕解释,林朵朵可以点外卖,他可没那么多闲钱。

“哦。”林朵朵指了指地板方向,“有,但是我开不了那么远,超市那个方向车很多,我怕刮蹭,从没开过。”

李宥昕点头,女司机嘛,理解:“我开车,你去吗?”

“车没油了。”林朵朵又指向门口,“钥匙在那里。”

李宥昕有点崩溃:车没油不去加油,就这么放在地下车库?

“坐地铁吧,开车多累。”林朵朵提议,“我有折叠购物车,很方便。”

李宥昕还是觉得填充厨房得开车。毕竟柴米油盐、锅勺刀具都买下来,进站可能不太行。他走到门口拿上车钥匙问:“怎么取车?”

“可能得叫拖车。”林朵朵凝眉回忆,“我邻居说那辆车放太久了,再动可能得叫拖车。”

——看见车的时候,李宥昕有那么一些些怨念在飘:有些人就是天生含着金汤匙,可以住别墅,可以开豪车,可以底价出租别墅,可以把豪车造成烂铁。

“你这么造,家里没想遗弃你?”

林朵朵横过去一个白眼:“这种事,搁你你敢跟家里说?”

他们打电话请4S店上门来拖车,4S店听说有人把车放成了废铁,一下出动四位专修人员上门。

“不好说,目前看我们得拉回去鉴定。如果保存条件好,零件损毁不严重,预计一个月怎么也修好了。”专修人员摸着下巴再三思量,最后又补了一句,“这是保守估计。”

4S店要求一人随车前往门店登记缴费。林朵朵并不熟悉汽车,所以有点犯怵。她看了看时间,对李宥昕说:“我点了外卖,一会儿到了你先吃,我去给车看病。”

正常男性万不可能让一姑娘大晚上跟着这么一群老爷们儿走。李宥昕摆了摆手,随即上了拖车。

林朵朵依稀记得那天李宥昕从4S店回来已过十一点。她抱着桃木棍子坐在客厅里等,等到饭凉了,眼皮沉了,一缕光亮从窗口晃过。

李宥昕挺惊讶,他以为这个时间林朵朵多半是睡了,想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去按门铃。没想到刚一转身,门就开了。

“你怎么不进来?”林朵朵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离开的时候忘记问你密码,回来了觉得你大概睡了,敲门也不见得能听见。”李宥昕抱歉地笑了笑,“走得太急了。”

林朵朵拢了拢睡衣,转身进屋去:“车怎么样?”她问。

“还不错,比想象中要好得多。顺利的话这周末就能提回来。”李宥昕关上门,“目前看就是缺油、换电瓶这样的常规问题。”

“饭在桌上。”林朵朵丢下这样一句话,提着棍子昏昏沉沉地上楼去。

其实那晚她不是在等他,只是她不敢一个人睡,所以一直坚挺在客厅沙发上。现在想来李宥昕仍觉得好笑,那会儿林朵朵对他多少有些防备,却愿意等他回来。眼下,居然要轰他走。

“没有我,你睡得着吗?”李宥昕的问题总是一击毙命。

“我再找新的租客。”林朵朵故作淡定。她本要上楼,此刻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不知是自己心虚了在等李宥昕的答复,还是在迟疑该不该收回承命。先放下睡不睡得着不说,光是签合同走流程介绍房屋概况就够让她烦。

李宥昕垂眸看着眼前还没吃两口的饭,饥饿的感觉若隐若现。大体上讲林朵朵是勇敢的,复杂的社会里她敢和一个陌生男人同住,这胆量换谁也没有。但林朵朵又总那么胆小——她不敢告诉父母自己有个异性租客,不敢向花钊坦白其实自己很需要她,不敢轻易吐露心事,不敢一个人在家,不敢告诉李宥昕她不敢一个人在家。

“也行,你先把别墅的景观设计费结清。”李宥昕挑眉。

林朵朵万没想到李宥昕这个抠门鬼居然跟她翻旧账:“你……”

“还有窗帘设计费以及……”李宥昕环视四周,片刻后恍然道:“林朵朵,我好像百忙之余把你家整体翻新了,就算我按亲情价一平米五块收费,你这设计外加施工……”

“一平米五块的话我按五百平给你算。”林朵朵气得小手紧攥:古话说“戏子无情”果然不假,看看他这小算盘打得,是多翻脸不认人!

“给你十个二百五!”她瞪着眼,恶狠狠说出自认为杀伤力无限的话。

“房屋立面还没测呢。”李宥昕浅笑中轻描淡写地指了指墙,“这也得按平米算。”说完又指向屋顶,“那儿也按平米算。”

“李宥昕!”林朵朵看着眼前人春风得意的模样,恨不得把菜盘子拽他脸上!可她不能这么干,既然知道了他靠脸吃饭,咱不能真就这么砸人饭碗不是!于是她四下寻找,想摸个趁手的武器。

“我要打死你。”她低声念叨着往客厅去,在沙发上翻了半天找到一个还算轻便的抱枕。

绰起抱枕攥在手里,她转身正瞧见李宥昕拿起筷子要夹菜。那人侧影看上去清瘦了不少,和两年前他刚住进来的时候比几乎窄了两寸。林朵朵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李宥昕和过去那个李宥昕真不一样了——

过去她只知道李宥昕是个总在加班的打工狗,而今他摇身一变成了公众人物,自然是该不一样的。

这样想着,林朵朵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人家有娇娇那样的粉丝护航,自然天地不怕。她呢,唯一能护着她的爸爸妈妈也不在这里。

实力悬殊,不可硬拼。

林朵朵为自己悲惨的遭遇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去了。

李宥昕吃着饭,没再听见声音。他转望客厅,却不见林朵朵。

这是真生气了?

李宥昕印象里,林朵朵其实很少生气,她很温和,就算真的不高兴,也不会像其他女孩那样耍脾气,更不会小辣椒似的大声叫骂。她顶多像刚才那样喊一声“李宥昕”,随后“哼”上一句,低矮的声音更像是哼给自己听。

李宥昕静静地听着外面——电视没亮起来,冰箱门没响,饮水机沉睡着,偌大的房间徒留他自己沉缓的呼吸声。

“朵朵?”他试着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

“林朵朵?”他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人回应。

没有林朵朵的晚饭大可不必再吃。李宥昕正欲起身收拾,又觉得事情不太对。照理林朵朵应该知道他说搬走是在开玩笑,按她的性格一定会拿着抱枕过来捶他两下或者假意踢他两脚,可她没有。

那就是当真了。

为什么会当真……

盯着一桌子没动的菜,李宥昕凝眉:他明明交了房租,一分不少。

难不成……她真想让他搬走?不,她不敢一个人睡。所以……她难道是零花钱不够用了!

林朵朵回房后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找到了《繁花遗落追星辰》的官微,评论区里五花八门的告白有给男主奚川的也有给这位花界主上卫麟的,两波热情不相伯仲。

她在搜索区输入“卫麟”二字。进入主页,看到一千多万的粉丝数量,颇感怅然。虽然她对演艺圈知之甚少,但这个数字,若是再努力一些,幸运一些,跻身顶流指日可待。再看《繁花》如今的造势,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李宥昕俨然成为家喻户晓的新生代艺人。

现在,她和一个明星住在一起……

林朵朵脑中突然浮现自己在家门口被记者和粉丝怼脸拍的画面。被发现还好,解释说自己是房东就行。被怼脸拍可不是儿戏!

她麻溜从柜子里翻了片面膜出来,撕开后胡乱糊在脸上——

被拍可以,但生图不能输给李宥昕!他那张外星人的脸都可以混成内娱颜值巅峰,自己这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果真的不幸被娱记或者粉丝拍到,怎么也不能让别人挑出毛病来!

还有!租金必须涨!现在物价高得很,她的工资在妈妈手里,零花钱太少的女孩子容易被骗!

林朵朵躺在床上打着她涨房租的小算盘。原本是顶好的敷面膜保养时间,奈何命运不作美,手机突然唱起歌。

由于在敷面膜,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摸着差不多的位置乱划一通。好不容易电话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不用免提就能听见的鬼吼:“林朵朵!”

这样的分贝,大都来自母亲。

“妈妈,我在敷面膜。”林朵朵捏起手机,“不是故意晚接你电话,是因为面膜糊住了眼睛……”

“不用解释。”电话里,母亲那边有风,风里有可爱的羊叫,“是这样,暑假的时候你不是去舅舅公司上班吗。舅舅给我打了一笔钱,说是你的酬劳,让妈妈给你存着。”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彻底断送了林朵朵的挥霍梦,“我想着你自己收着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还是放在我这里更好,将来给你存一笔嫁妆。”

“哦。”林朵朵躺着,没法用实际行动演绎“垂头丧气”,但她确实如泄了气的皮球。舅舅的公司薪酬很高,两个月的工资可以顶她半年的零花钱!就这么白白没了!

“还有个事,昕昕回来了没有?隔壁刘阿姨想给她说个对象,男孩我见了,很老实。”

林朵朵哑然——这事儿深了,因为她一直跟妈妈说,租客“昕昕”是个姑娘。

妈妈这回杀她个措手不及,她只好信口胡诌:“没有。”

“这样啊……”妈妈迟疑片刻,“那你跟她说吧。一会儿我把男孩照片发你,你也给我发一张她的照片。我想着俩人先互相看看了解一下,万一有眼缘,等国庆节放假的时候,你正好带她回家来。”母亲如意算盘一敲,林朵朵从头到脚都发麻,她该怎么跟李宥昕开口?请问你可以打扮成女生让我拍张照片吗?李宥昕脾气再好也会一掌劈死她!

“喂?林朵朵,你有没有在听啊?”母亲催促道,“人家男孩那边等着回话。”

“哦,好。我一会儿敷完面膜就发照片。”她内心叫苦,老妈这是逼自己偷拍吗……

“还有啊,你今年接了几年级?我和你爸商量着,让姑姑去照顾你。现在哥哥姐姐都在国外,姑姑说退休闲在家里憋得慌,正好到你那边照顾你,也省得总麻烦昕昕,人家上班也很辛苦,又不欠咱们家的。”

“不用不用,昕昕不在还有花花,花花不在还有兰月和心意。我姑姑要是来管理我,我肯定让她管死。”从小到大,林朵朵最怕的就是姑姑林伊。作为名牌大学的系主任,林伊为人向来严厉。但凡年节家庭聚会的时候,朵朵兄弟姐妹几个都躲着姑姑走,以免哪里不顺她眼,平白挨骂。

“可我们都跟你姑姑说啦,她也同意啦。”

“所以您打电话来就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哎呀,姑姑说给你做饭,省得你和昕昕下班回家现做。”

林朵朵倍感无力:“她什么时候来,我先搬出去。”

“应该今晚就到吧。”母亲的话尾音未落,楼下门铃声已经响起。

那句话怎么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林朵朵扯下面膜飞奔下楼的时候,李宥昕正应门铃响去开门。

“别!”这边林朵朵举着的电话还没挂,那边李宥昕的手已然拉开了门……

“朵朵!姑姑来陪你啦!”门口,姑姑林伊托着超大号行李箱正满面春风对着侄女微笑,“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把爷爷的房子造成了猪窝。”

林朵朵机械地把电话听筒递到耳边:“喂,妈妈,姑姑到了。拜拜。”

“诶,我还没跟你妈说话呢!”林伊拉着箱子往里走,跨进门口,她突然觉得右手边立着一个高挑的黑影。

林朵朵原想着冲过去用床单被罩什么的挡住李宥昕那个傻大个,可没轮到她出手,李宥昕已然已经暴露。而且,他暴露得格外理所当然,不但没遮掩,还很礼貌地接过姑姑那个巨大的箱子,客气地打着招呼:“林老师好。”

姑姑原本正凝眉看着他,闻言忽然朗颜一笑:“李宥昕!?”

完蛋,姑姑也追剧!林朵朵不忍直视。

不过很快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李宥昕怎么知道姑姑是老师?姑姑既然追剧,为什么见他不叫“卫麟”?

李宥昕带着官方国际性微笑点头关门的时候,林伊满眼欣赏地把他看了一遍:“哎呀,几年不见,越来越帅!”

听到夸奖,李宥昕显得有些局促:“没有。”他请姑姑进门,把姑姑往客厅里让,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林朵朵乖巧地下楼走到姑姑跟前:“姑姑,您和他认识啊。”

林伊颇为自豪地点头:“这是我的学生。”不过,下一秒她便觉得事有蹊跷——她在已故父亲的别墅里,同时看到了侄女和自己的学生!这是怎么凑一块儿的?

林伊再一次抬眼看向面前站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静一动,一沉稳一跳脱,有点登对……再看看墙边的挂钟,已然越过九点!

“你们……”她几乎立刻判断——林朵朵早恋,和男朋友同居了。

“没有我们!”林朵朵秒懂那眼神,她可不能让姑姑误会!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李宥昕的衣领,拎起他就往一层次卧去。走到门口一甩胳膊把他丢进卧室,毫不犹豫地带上门,转身对着姑姑笑道:“没有人,刚才都是幻觉!”

五分钟后……

“毕业考研那会儿,我的成绩比咱们学校录取分数线低了两分,后来服从调剂到了西北同专业。读研时我跟着导师做了不少项目,自以为对北方的景观设计和城市规划更熟悉,所以就到了这儿。”李宥昕规矩地坐在沙发上和林伊聊天,林朵朵则在一旁举着棍子罚站。

林伊看也不看侄女一眼,吹着杯里的水,漫不经心地说:“当年系里还特意留意过你的成绩,两分之差挺遗憾的,也听说你后来被调剂到西北同方向。南北交流那会儿郝伟教授对你赞赏有加,还拿着你的作品给我们看。”全程都是夸奖的话,李宥昕自始至终笑得谦卑,看在林朵朵眼里,那就是两个字——嘚瑟。

“怎么认识朵朵的?”林伊轻描淡写地问,实则更像逼供。

李宥昕看林朵朵举着棍子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颤,自知长话短说最好:“两年前,原公司取消了员工宿舍,我找房子的时候收入不高,她这里的价位和交通最理想。”

林教授分辨片刻后点头,接着问:“所以家里听到的‘贤妻良母’昕昕,其实是你?”

“是。”

听到这个字,林伊随即瞪向林朵朵,似有还无地冷哼了一声,吓得林朵朵赶紧站直举高棍子。

林伊转看李宥昕时又恢复了平静神色,她客气道:“这也就是遇见你。”说完她优雅地放下水杯,“如今的社会人心隔肚皮,要是遇人不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话说得艺术,乍一听像是在夸奖,实则有些含沙射影。不过林教授是长辈,也是恩师,李宥昕并没觉得不妥。

“他也没您想的那么好!”林朵朵就算举着棍子也不能在李宥昕面前矮下去,什么遇人不淑,她眼光有那么差吗?“他半只脚踏在演艺圈,演艺圈什么地方,大染缸!天天有小鲜肉翻车为什么,因为三观不正,暴利行业,没有底线!”

“你闭嘴。”姑姑勒令,林朵朵立刻收声。

李宥昕颇感无力,他现在觉得林朵朵吃饭那会儿没准是真想赶他走,不然何至于这般神助攻。

“你。”林伊叫李宥昕,“搬出去。”

果然。

林朵朵闻言再也举不住那根桃木棍子,她擅自作主放下手来,蔫头耷脑走到李宥昕身边,用棍子戳了戳他:“要不我出去继续跟你合租吧,看在我收留你两年的份上。”

李宥昕无奈,从林朵朵手里接过棍子,低声说了句:“没事。”他能说什么,林老师是长辈又是恩师,为林朵朵考虑,让他搬出去理所应当。

“去墙角把棍子举好,再插话,我叫他现在就搬。”林伊也不抬头,只用余光提醒林朵朵。

李宥昕多机灵,他忙把棍子还给林朵朵,低声嘱咐了一句“快去”,把她推向墙角。

林朵朵无奈,只好继续挨罚。

“《繁花遗落》我看过,”林伊沉声,“这一出道就拿到男二,是家里有关系?”

李宥昕再一次坐正回答:“不瞒您说,截至现在,《繁花》的一系列影响于我而言都是意外。”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当初确实是因为我弟弟的关系,碍于人情,我接了个群演的活。挺小的角色,没有台词。后来被那位导演推荐给其他导演,又接了几部电视剧,大都是男四男五。去年年底,我接到《繁花》的剧本时通知我演男三,后来剧本到我手里就是男二,问我能不能演。我看着台词也不多,也不影响工作,就应下来。没想到播出这么快,更没想到自己会红。这剧不是大制作,您看过应该知道,主场景就那么几处。”

林伊陷入深思,良久才点头道:“演艺圈的世界和咱们普通人不一样。朵朵有句话说得在理,‘暴利行业,没有底线。’”

李宥昕半晌不语。他不敢反驳老师,又确实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反驳老师。从他自己这里看,若没有这几次偶然的机遇,他绝不可能利用片酬去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租金交到什么时候?”林伊问。

“年底。”李宥昕如实回答。

林伊思量再三:“行吧,念在我是你的老师,姑且先容你再住上一阵。一边住一边找房子,等找到了就搬出去,租金多退少补。你看呢。”

虽然林教授操着询问的语气,但是李宥昕却听不出半点询问的意思。大学时候他就知道林老师向来严苛,现在这个时间他出现在林朵朵家里,而且这件事林朵朵一直没跟家里说,想必林教授一定非常恼火。

李宥昕不自觉地看向林朵朵,她棍子举久了,咬牙切齿满目怨气地盯着天花板。他得快些结束这段谈话,不然她明天恐怕连饭碗都端不起来。

“行。”这回答很轻,听在林朵朵耳朵里却满是决绝。她转脸去看李宥昕,满脑子又飘过那四个字——戏子无情。

“朵朵妈那边我不会去说,你呢……未来的路选好方向。”说着,林伊看向因两臂酸麻而表情狰狞的林朵朵,“现在的年轻人,经不起太多磨难。你们那个圈子,不确定因素太多。”

林朵朵被宣布可以休息的时候如获重生,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姑姑,你是魔鬼吗。”

“早晚有一天,你会感谢魔鬼。”林伊说完指挥着李宥昕帮她把行李搬到了二楼。

李宥昕上去后,林伊问朵朵:“怎么回事?”

“房子太大,一个人不敢住……”朵朵看着姑姑,“妈妈爸爸要照顾羊,花花上班不方便。”

林伊了然,不怪她想出这种馊主意,好在李宥昕还算靠谱。

李宥昕放好行李下楼来,路过林朵朵身边的时候,林朵朵挑起眼睛看他,光张嘴不出声地问他:什么情况?

李宥昕瞄了个空隙在她面前低声耳语:“林老师是我大学系主任,教我《景观学》和《城市绿地系统规划》。”

林朵朵依旧光张嘴不出声:你当初为什么不写在简历里!?

李宥昕汗颜:“不是求职,写什么简历。”

“你写百度百科里也行啊!”林朵朵负气地撇撇嘴,在心里嘀咕:居然是姑姑的正牌学生……那又怎样,亲兄弟明算账,再有优势也得把该涨的房租补齐!

李宥昕也在想房子的问题。今晚林教授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还有别一层意思。细想下来,作为姑姑,长辈关爱晚辈,确实不该让他这个外人继续留住。作为老师,她也在提醒他如今和过去不同,这个圈子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总在朵朵身边,难免会给她添麻烦。

搬走啊……李宥昕微微叹息间转眼看向满脸生无可恋的林朵朵:姑姑来了,有人陪她、照顾她,这是顶好的事。那自己这个“保姆”是不是可以光荣卸任了……真好!

只是下一秒,他又觉得,这些年觉得是负担的事情如今卸下来,仿佛也没有当初期待得那么令人振奋。

睡前,林朵朵盯着天花板发呆——姑姑叫李宥昕搬走听着不像是玩笑,可是她其实也没那么希望他搬走。一来她需要苦力,二来她习惯了屋子里有另外一个可移动的生命体。

窗外路灯光影斑驳,院子里的树还是浓绿,挡去了路灯原有的光亮。那树是去年春天李宥昕亲手栽的,他说这个位置正好挡住路灯,以免她夜里睡不好。现在看果然如是,他到底没骗她。

可若说他真没骗她,那其他事呢?比如兼职演员,比如毕业院校,比如一夜走红……这些事李宥昕从没跟林朵朵说起过。

林朵朵又想起过去和李宥昕一起修园子,哪怕是现在,她从窗口望出去,还是能想起他为这里种下一草一木的画面……

“李宥昕,你睡了吗?”两年前,林朵朵和她的租客还不熟。她楼上灯不亮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下来麻烦她的租客。

李宥昕正在画图,文件存到了序号08,这是第八个图层。

他起身去开门,见林朵朵很抱歉地对他笑笑:“楼上走廊灯坏掉了,我找到了灯泡,但是踩椅子够不到屋顶。”她指了指楼梯,“那下面有个梯子,我拿不出来。”

李宥昕从林朵朵手里接过灯泡,远远看向楼梯上方的灯:“这个灯泡用不了。”

“你都没上去看。”林朵朵觉得李宥昕或许是因为忙而不愿意帮她。

“一层所有的灯具都是LED灯,你拿个上个世纪的灯泡,让我上哪里找接口?”李宥昕走出房间带上门,拿着那个老灯泡进了楼梯间。他依稀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林朵朵跟他提起过工具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在楼梯间里找到了一组备用的LED灯带。

“我上去看看,你看可以吗?”他问林朵朵,因为那张纸上规定他不可以去二层。

林朵朵点头。

那是李宥昕第一次到林朵朵的世界,二层和一层的装修风格大不相同。转过楼梯,奢华的欧式风格装修铺陈眼前——整条走廊都贴着孔雀绿色壁纸,壁灯并不明亮,但正是这黄晕的光,让这看上去格外清冷孤寂。

“你怎么喜欢这个色?”李宥昕忍不住蹙眉,“不觉得压抑?”

“这明明叫高贵。”林朵朵带着鄙夷指了指二层小客厅的顶灯:“那里。”

李宥昕注意到灯下的椅子,林朵朵在椅子上又放了几本书,可见她的身高对于换灯泡来说着实不理想。

“不用梯子。”李宥昕挪开书,直接站在椅子上。他很高,轻而易举地拆下吸顶灯罩,举着手电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利落地换好灯,垂眼看着林朵朵说:“去试试。”

灯亮起来,照亮了客厅和走廊。

光明如约而至,李宥昕这才发现墙壁和地毯都在这盏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整个二层都亮起来,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瞬间消失。他满意地笑了,伸手朝林朵朵要灯罩的时候,借着灯光隐约看见她纤瘦的身形。

他别开脸,故作镇定地把顶灯恢复原样。然后跳下椅子把螺丝刀递还给林朵朵。

“下次找我的时候尽量别穿睡裙,同在一屋檐下,你应该时刻记得我是个男的。”

这话让林朵朵对李宥昕另眼相看,她当即改变了最初对李宥昕的偏见,在他下楼的时候,她顺势问他:“我看你刚才在画风景。是做设计?”

“嗯。”

“如果可以,我家外面的院子,你能帮忙设计一下吗?”

这单设计来得有点太过随意,他扭头看向林朵朵,投去满眼疑惑。谁想林朵朵倒是不客气:“左右你都要住,不如修好了住得更舒心。”

有了林朵朵的邀请,本就加班狗的李宥昕百忙之余又多了个能把人累吐血的活——修院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林朵朵的什么毒,居然觉得她的话十分在理。于是忙忙叨叨,真就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两周后,他敲开林朵朵书房的门。

“请进。”林朵朵正在备课,她没想到李宥昕这会儿会找她,“什么事?”

“谈谈院子的规划。”李宥昕拿出一张手绘图纸铺在林朵朵眼前,“你看一下,我只画了局部,这个院子太大,想修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分期分批干。”

那天下午,林朵朵作为房主,领略了她租客在景观设计上的造诣。虽然他说的话她只能听懂两三成,但单是听他分门别类细数所需植物的那些名字,她便能断定,这个李宥昕必是学霸!

“朵朵,睡了吗?”姑姑敲响了林朵朵的房门,把她从回忆拉回现实。

“没。”林朵朵按下自动窗帘的关闭键后下床去开门。

林伊站在门口,她并没打算进侄女的房间,过来只是为了求证两件事:“朵朵,外面院子造景是李宥昕弄的?”

“嗯。”林朵朵点点头,“他画的设计图,找的施工队,问朋友买的树。其他花花草草都是他淘来的,菜是我们一起去北面市场买的种子。”

林伊心中多少有了估量:“我看屋里陈设和窗帘都换了。”

“都是他。”林朵朵指着已经铺展开的窗帘,“光窗帘,他居然收我每平米三十块钱的设计费!您说,这是不是漫天要价!?”

林伊顺着林朵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原先手动的窗帘如今换成了电动的,窗帘盒的外观和墙壁的颜色搭配非常和谐,最重要的是薄厚恰当,不显突兀。

“这是十年前室内设计的价格,他没跟你多要。”

林朵朵闻言撇嘴:“他是有多优秀能让您替他说话。我可是他恩师的侄女,他还敢跟我要钱!”

“今天之前他知道这事儿吗?”林伊提醒林朵朵,“人家跟你算账,但没真从你这里拿钱!”

“拿了!”林朵朵指着窗帘,“一米三十的设计费!”

“总价?”

“三千六,一个月房租,他那会儿换工作,用设计费抵房租来着!”林朵朵撇撇嘴,“铁公鸡一毛不拔!”

林伊却听出了端倪:“换工作?”

“是啊。”林朵朵回忆着,“去年这时候,他辞去了原来体制内的工作,说是要兼职但是单位不允许,所以就换到私企工作室去了。好像是原单位的合作公司,所以接的活还都是原单位的活。我估么着是他兼职演员的事情影响,总不能一边演戏还一边在体制内吧。”

林伊听完略带遗憾地点点头:“对,体制内肯定不允许他现在这么红。可惜了,挺好的苗子。”一番感叹后她指着楼下问林朵朵:“下面没动?”

“他说一层有几个房间是地暖,调整起来比较复杂,动的话就得都搬出去,所以只是换了陈设。”林朵朵忽然想起南边那间小屋,又赶忙补了一句,“我们把一层原来爷爷的画房改成了茶室,我爷爷的画都搬到二层书房来了。他说画怕潮。”

林伊闻言点头:“行,你睡吧。”其余的话她没必要跟林朵朵说,李宥昕这套行径可不像是仅仅出于热心。

姑姑走后林朵朵的心越发不安,她回到床上拿起手机给闺蜜花钊发条消息:“花花,我姑姑来了,正好撞见李宥昕。”

花钊是林朵朵第一军师,可以这么说,她俩落实的那些家长眼里的“馊主意”,都是彼此给对方出的。用林朵朵她妈妈的话讲——物以类聚,鸟以群居,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总之,大人们那些瞧不顺眼的事,她俩都能合计成交,比如租房给李宥昕。

花钊打来慰问电话时林朵朵觉得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花花……我好惨……快来救我!”

笑话!天下人都知道,林伊女士莅临比蒋晴同志查房还严苛,这会儿谁去谁傻。

花钊至今记得高二暑假为完成地理学科实践作业,曾在朵朵家住了三天,赶巧姑姑也来陪爷爷同住。那几天她们被管得作息比军号还准,喝水都不敢出声。现在去救林朵朵,那可真是活腻了!

“江湖险恶,闺蜜都见死不救。”花钊无情拒绝,林朵朵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十分钟她好话说了一箩筐,花钊仍咬死不肯搬过来住。最后林朵朵只好跟花钊摆惨:“我妈没收了我暑假的工资,花花,我的零花钱啊……”

“给楼下的帅哥涨租金,他能养你!”

想起李宥昕,林朵朵脑海里便浮现出他在姑姑面前那副虚假的乖巧嘴脸:“渣男全身都是戏,也不知道他是真穷还是假穷,我一说涨租金他就说没钱。你说,一般演员不都是超有钱的吗。”

“不好说……”花钊漫不经心地查阅着电脑里下个季度的任务邮件:“如果他接戏的时候不红,那基本就按天结算,一天一两百的也有,五六百的也有,总之没什么钱。”

“可他还有项目呀!他又给人家做景观设计又给人家做城市规划,室内他也接过项目,那不是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嘛!”

“林朵朵,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怎么还算计起陌生男人的钱财了!?”花钊边说边凝眉看着电脑屏幕上“人物板块”四个字,心里开始犯愁。

“他算陌生男人吗?”林朵朵窃笑,“他算卖身奴。”

花招觉得“卖身奴”这三个字有点太贴切:“要我说你干脆嫁给他,长得帅又是学霸,将来不愁基因。要说你俩这也算奇缘,天底下能有多少业主招租能招到姑姑的学生的,又有几个能招到当红明星。”

“奇个鬼!”林朵朵愤愤不平,“你想想吧,林女士是李宥昕本科时候的系主任。他考研的时候我姑姑还特意留意过他的成绩。他俩刚才聊天,我就跟个外星人一样被罩在飞船罩子里,屁都听不懂!那简直是碾压式伤害。”

“有才华的人都惺惺相惜。李宥昕本科时候在专业上就小有名气,他研究生虽然没考上母校而是去了西北,可西北那边这个专业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不比母校差。林教授肯定很欣赏他,不然以咱姑姑那脾气——进来的第一时间分分钟把他扫地出门。”花钊长出一口气感慨道,“真没想到啊林朵朵!”

“我也没想到。”林朵朵纳闷,“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事那么清楚?”

“我……”花钊该怎么解释,“他可是卫麟啊姐姐!卫麟!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和什么人住一起吗?”

“外星人。”林朵朵想起热搜的事就生气,“这么大的事,地球人都知道得跟房东打招呼,可是他,从来、什么都没说。”

“这种事需要用嘴说吗?”花招想不透,不过她回忆了一下今年的暑假,立刻明白了:“也真是难为你,一整个暑假除了给咱舅舅当秘书就是回家放羊,别说电视了,手机你都没怎么看吧。”

“是。累的我沾床就睡,哪儿有功夫再下楼。”

花钊捏着眉心:“现在不忙了,麻烦你有空去各大网站考考古,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红。”

“我有那个闲心吗……”林朵朵蒙上被子,“你快来陪我住吧,不然我会被教授和学霸的气场折磨死。”

“说得好像我去了咱俩就能活一样。”花钊托着下巴,看着屏幕上的任务单发愁。突然,一抹光爬上她的眼角:“诶!?朵朵!我可以!”

“杂志社把下个季度的人物板块给我了!我可以给李宥昕做个专访!”电话里,花钊难掩激动,“他是不是还认识好多明星!?我是不是可以借着他的关系疯狂采访起来!?”

果然花大记者敬业爱岗,什么事都能和采访挂上钩。

“想采访他啊……”林朵朵有些嘚瑟,“我建议你即刻启程前往我家。姑姑给李宥昕下了逐客令,他住不了多久就得搬走了。”说到此,林朵朵忍不住又望向窗外,只可惜厚实的窗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能看见楼下处处有景的院落,所以一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还在外地呢。”花钊起身去翻行李箱,顺手拽出来几件北方当季的衣服,“家那边气温还好吗?这边热死了。见大明星我可得积极一些,万一他有事求我,我也好要个合影,未来臭显摆去!”

“他求你……”林朵朵实在想不透李宥昕能求花钊些什么,“求你把他形象写得光辉伟岸吗?”

花钊盯着手里的针织衫浅笑:“你懂个屁。老实上班,等爷回去救你。”

楼上热热闹闹,楼下冷冷清清。

一层次卧里,李宥昕正加班画图,他可不知道楼上林朵朵一晚上可以倒腾出这么多“邻居”,他只知道自己出去拍了三个月的戏,有一个地块还等着他出景观图,此刻他正用电脑马不停蹄地种树摆花,根本顾不上多想林朵朵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按照规定时间完成效果图是一项多么大的工程,然而没办法,事情已经被耽误了。

第二天,林朵朵一早去上班,下楼的时候李宥昕已经在厨房里了,他问她要不要在家吃,林朵朵看着表上指针叹气:“不吃了,吃完挤不上地铁。”

“我送你?”李宥昕走出厨房,把打包好的加餐递给林朵朵。

“不用,你种树吧。”林朵朵拎了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伊闻见粥香下楼查看,走到一半正听见他们说话。她没继续往下走,而是盯着厨房热气腾腾的锅具沉思,昨晚李宥昕似乎后半夜才睡,今天一早就起来给林朵朵准备加餐,他是今天如此还是过去日日如此?

林朵朵一进办公室就看见郑颖娇的电脑桌面换成了那张讨人嫌的脸。

“怎么样,帅不帅?”娇娇捧着自己的脸,“干活也能看着,赏心悦目啊!”

“眼睛太大,外星人一样。”林朵朵拉开椅子,刚坐下就看见自己桌上多了一个相框,正是昨天郑颖娇桌上摆着的那个。

“你把他放我这儿?”林朵朵觉得不可思议,娇娇能这么大方把自己新粉的偶像放别人桌上?那不能够!

她扭头去看郑颖娇的桌子,然后恍然大悟——好嘛,桌子左上角三个大小不同的相框套组紧挨在一起,照片里清一色花界主上;文件架的抽屉侧面,六个水晶磁力扣紧紧吸着,每个磁扣里都是李宥昕。

“不是吧郑颖娇……”

“装教案的帆布袋也都是他!”郑颖娇指了指椅背,“我上课也要看到他,所以……”她抽出两个文件夹来,“你一个我一个,点完名合上,赏心悦目!”

林朵朵只觉得呼吸困难:“你是想用他淹死我?”

“我明明是想淹死自己!”郑颖娇闭上眼,“从今天起,我走到哪里都要看见他!拿着他,捧着他,握着他,背着他!我还定做了两个抱枕……”

“停呢”林朵朵听不下去了,“你这么爱他他知道吗?”

“他需要知道吗?”娇娇满眼花痴,“爱是不需要对方知道的!我跟你说哦,《繁花》不是在宣传期嘛,他要宣传,所以就要跑很多城市,这几天正好在咱们这里。我一想到他回来了,我和他呼吸的是同样的空气,经历的是同一阵风,我就觉得……好幸福啊!”郑颖娇陶醉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俨然恋爱少女的模样。

“你们追星都这么忘的我吗?”林朵朵内心颇感无力,“说起来这人除了这部戏也没什么其他作品,曝光率还挺低的。”

“大姐!”郑颖娇拍案而起,“他这是刚出道!事业刚起步就拿到上星剧,这演技没谁了好吗!?”

“你确定他不是蹭别的演员的好处和口碑?”林朵朵翻着眼珠想了想,“沈青瓷算是国内一线女明星了吧,奚川和魏一凡也是当红顶流啊,最重要的是整部剧里的老年人都是老戏骨,反响那么好,一定和这些人有关。”

郑颖娇抬手制止了林朵朵,她拿出手机一顿搜索:“林朵朵,你就是一个专业黑,我喜欢谁你黑谁。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到网上瞎说,免得到时候他的唯粉人肉你,把你挂热搜上。”

“人肉我!?为了一个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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