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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众生录

二两花生就小酒著

其他类型连载中

陆无名: 人生须臾,沧海一粟,当朝游盛华暮太虚。 贾过: 风波一起千年路,醒来已是自由身。 万里碧空终不返,不知谁是剧中人。 刘奕璟: 布衣草鞋一壶酒,一口饮尽天下愁。 不平之事恒河沙,刀斩乾坤万世流。 司马星辰: 男儿无泪,孤胆寄篱下。 潜龙惊眠,一啸震太华。 鱼一念: 一念太华山河成,一念阴阳万物生。 郗娅夏: 沉鱼落雁于一身,智计百出妙佳人。 太华域分为盛华大陆和太虚海,也称五界一海,分别是稼墙界、炎上界、从革界、曲直界和润下界。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感谢您的阅读!感谢您的点赞!感谢您的收藏!

主角:陆无名更新:2024-03-05 22: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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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无名的其他类型小说《太华众生录》,由网络作家“二两花生就小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陆无名: 人生须臾,沧海一粟,当朝游盛华暮太虚。 贾过: 风波一起千年路,醒来已是自由身。 万里碧空终不返,不知谁是剧中人。 刘奕璟: 布衣草鞋一壶酒,一口饮尽天下愁。 不平之事恒河沙,刀斩乾坤万世流。 司马星辰: 男儿无泪,孤胆寄篱下。 潜龙惊眠,一啸震太华。 鱼一念: 一念太华山河成,一念阴阳万物生。 郗娅夏: 沉鱼落雁于一身,智计百出妙佳人。 太华域分为盛华大陆和太虚海,也称五界一海,分别是稼墙界、炎上界、从革界、曲直界和润下界。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感谢您的阅读!感谢您的点赞!感谢您的收藏!

《太华众生录》精彩片段

人生须臾,沧海一粟,当朝游盛华暮太虚。

这里是太华域,形成之初便分为一陆一海。

陆地名曰盛华大陆,广袤无垠。

海为太虚海,无边无际。

所谓的朝游盛华暮太虚,是一种期许,和向往。

至于是对什么的向往,仁者见仁。

盛华大陆和太虚海各占一半,在盛华大陆之上又分了四个界,分别是中央位置的稼墙界,西北方位的从革界,西南方位的炎上界和东南方位的曲直界。

而在盛华大陆和太虚海交汇的东北方位,有一片群岛,那里是第五界,名曰润下。

渐渐地,也就有了五界一海的说法。

那太虚海的深处自古神秘,非常人不能踏足,亦是强者想要征服的最终目标。

此时是太华历永乐二百零七年,小满后的第二天,气温已渐渐炎热。

在稼墙界和润下界交汇的地方,有一个海边小城,名为临海城。

城虽小,却五脏齐备,热闹无比。

来往商队,熙熙攘攘。

城西一条较为广阔的路旁有间不小的茶铺,两支商队模样的客人隔着桌互相打着招呼。

“李老板,好久不见呐!看您满面红光就知道最近一定是顺风又顺水吧?”

“孙掌柜!哪里的话?这不,最近也不太平嘛,发些小财而已。”

那姓李的老板听见这句话,脸色一白,急忙做着噤声的手势。

“哎哟我的孙老哥啊,这话也就你敢说了,小声点!”

孙掌柜闻言,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了,忙四顾张望,压低了声音答道:“多谢老弟提醒,你看我这嘴,就是没有个把门的!”

李老板将身子向着孙掌柜倾斜了一些,声音更低了:“唉,也怪不得孙哥会如此抱怨,这天灾人祸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不,听说最近这仗终于要打起来了,受罪的还不是我等这样的无辜百姓?”

孙掌柜微微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东北方向,问道:“和那边?你也听说了?”

“可不是嘛,这米价又涨了就是风向呀!”

语毕,李老板和孙掌柜苦笑地看着对方,抬起碗将茶水一饮而尽,拱了拱手,招呼着自己的下人离开了茶铺。

他们口中的米价如今是八文钱一石米,而前不久只要五文钱。

这一石米是一人一月口粮,三口之家够吃一旬左右。

可见物价确实在飞涨,也极不稳定。

刚才两人谈话那间茶铺的对面,有一间商肆,门头一块牌匾,上书万财商行。

商行大门敞开,可是却没甚生意。

不过从门内传来阵阵嘲讽和调笑的声音,让外人觉得,至少东家和伙计还是在店里的。

“陆无名!几年了?你说说几年了?”

声音有些稚嫩,不过可以听出来是一个小郎。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年纪偏大一些的儿郎所说:“公子!和这小叫花子说这些做甚?!这陆无名就是一个废物!”

啪!

“公子,你打我做甚?”

“小五,别以为你阿爷是我阿爷的管家,你就可以这么说我家的下人了!”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捂着脸含糊不清的话语声,然后是稚嫩而严厉的批评。

“……是,是的,公子,我下次不敢了……”

名叫小五的儿郎揉着脸,委屈巴巴地说着。

他模样也就十五六岁,看样子刚才被口中的公子赏了一个耳光。

小五身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郎,正是这万财商行家的公子,穿着服饰比起他身前的几名少男少女华丽精美许多。

只见他余怒未消,一手叉腰,一手对着小五指指点点。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们都是我家的下人!只有我可以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啊,废物陆无名?”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被问话的另一名少年郎十六七岁,看样子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他被其他人唤作废物却是毫无羞恼之色,低眉顺目弯着腰,看不清模样,不过想来他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而他们这一问一答,换来的是这群少年的哄笑。

少年中四男一女,反而是以年纪最小的公子为首,家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其中唯一的那名女孩穿着丫鬟服饰,已到了二八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是无知中透露着对陆无名的恶意。

“公子,奴婢有一个问题。”

“你说!”

“为何这陆无名和公子一个姓?”

“好问题!因为他是我阿爷捡回来的,赐了他的姓和名,让他以后成为我们万财商行陆家的护院家丁。本来吧,他也算幸运的,有兽魄在身,确实也算有些天赋了。可却实打实是一个废物,养了他五年,却还是在黄阶癸境不得突破。要知道,我陆天养十岁激发出器灵,短短两年已经是黄阶壬境了,你们说,他不是废物是什么?!”

为什么说那丫鬟有着恶意?因为她就是故意这么问的,目的就是让陆天养可以洋洋洒洒说出这样一堆话。

这样的游戏在以前的日子中他们乐此不疲,仿佛羞辱陆无名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是同样的话,陆无名全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对自己,恭恭敬敬应着。

事情当然也没有就此过去,陆天养继续说着那些已经滚瓜烂熟的陈词滥调。

“你们看看!他就这样的态度,一直这样,不是废物是什么?哦,对了,你们知道吗?他的兽魄居然是只蚯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真想知道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兽魄?正常人类都应该是器灵的呀!莫不是他的母亲遭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才有了他这个冤种?”

又是一连串的哄笑,而陆无名还是那么一句话。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天养看着陆无名这般模样,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气的咬牙跺脚。

“哼!没意思!废物就是废物!小五,小七,阿月!我们走!”

其实陆天养隔三差五来找陆无名的麻烦,也不是纯粹的无事生非。

因为父亲对这个野孩子赐姓赐什么不行,偏偏要选择同姓的陆字,而且平日对这陆无名也是不闻不问。

关键这不闻不问就是最大的包容!

让陆天养觉得陆无名是父亲在外面养妾养出来的野种,耿耿于怀。

可他哪里知道,当年他父亲陆炳添捡到陆无名时,陆无名身边只有一块玉牌,上面就刻着一个陆字。

器灵,兽魄,凡是太华域的修士都很熟悉,还有一种叫巫魂。

而这三样东西是修士的根基,得其一者,便有了修行的资格。只要觉醒,便意味着万中无一。

传说修炼至高深之处,可开天辟地,移山填海。

但那毕竟是传说,离临海城,离陆无名都实在是太过于遥远,遥远到连听说的可能都没有,他需要到那个层面也才能接受到那些信息的。

关于陆天养对陆无名的态度,在陆无名看来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而寄人篱下的他也没有必要去和这个家里的主人争辩,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有一口吃的和一个安稳的居所比什么都强。

而对于家主陆炳添而言,他单纯的只是觉得多养一张嘴没什么区别而已。

既为家主,自然看得长远一些。

首先,陆无名被捡到的时候也就十二岁的样貌,几乎奄奄一息,而且对他自己过往之事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了,身边只有一个刻着陆字的玉牌。

对于初到此地的陆炳添来说,这更像是一场缘分。既然如此,那就顺着自己的心收养了这个孩子。

姓解决了,名就为难陆炳添了。思来想去,便给取了无名两字。

其次,这陆无名既然觉醒了兽魄,今后不管怎样也是强于普通人的。

而且不管后续天赋如何,修行程度怎么样,做一个护院家丁足够了,还比较划算。毕竟请其他修士还要一笔额外的费用,而养这被捡到的陆无名只是锅边多了一张嘴而已。

最后,陆天养是陆炳添唯一的孩子,更是儿子,意味着以后必定是子承父业。

虽说这临海城的万财商行只是一个分行而已,可那也是一份产业。即便是一个商行的分行,可这万财商行名头十分之大,所以陆炳添也是这临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

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商行以后的接班人,如果陆天养连自己的同龄人和府上的下人也管不下来的话,那么还可以继承家业吗?

陆炳添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不过既然要培养,那就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消化和处理。

这也是为人父该做的事情之一,所以陆炳添才对陆无名不闻不问。

而陆无名的态度也让陆炳添很是放心,因为在陆炳添的眼中,这便是陆无名清楚认识自己和接受命运的表现。

这样的人以后一定会是他儿子的好帮手,至少阅人无数的陆炳添是这样看待这件事和陆无名这个少年郎的。

陆府在临海城算得上较大的府邸了,分为前中后三个院子。

商行和家宅互通。

前院正是当街的万财商行,往里行去是一进院子,正是白天陆天养等人戏耍陆无名的地方。

挨着的一排房子,是迎客和处理商行事务的房间,比如账房和仓库。

然后是另一个院子和第二排房子,这里是府上下人生活居住用的。

在这一进,另有一扇对外开的大门,这扇门的门额上挂有“陆府”两字的牌匾。

最后一进则是陆家主人的房间和最为精致的一个花园。

陆府中,上下尊卑有别,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晚膳分桌。

主人在后院专用厢房用膳,下人在第二进的房间中,而且比陆家主人吃的早许多,以便于可以在主人进餐时进行服侍。

而陆无名是个例外,他是陆府中唯一可以和主家一起用膳的下人。

光这一点,就让年仅十三岁的陆天养疑了很久。

而明显这也是他父亲刻意的安排,只是不会告诉旁人罢了。

一个陪公子从小长大的伴读,理应成长为其心腹。

“我吃饱了,去书房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你们收拾一下就早些休息吧。”

陆炳添三十出头,气质儒雅沉稳,头戴黑色皮弁,内着素色长衫,外披着一件同为黑色的圆领宽袖长袍,显得很是飘逸。

说完,陆炳添出了房门,穿过院子,向着对面另一间屋子走去。

陆炳添的妻子起身目送丈夫离去,转身招呼下人收拾餐桌,同时吩咐道:“月儿,去帮养儿收拾房间。无名,领着几个家丁去巡视一番再休息吧。养儿,记得读会儿书。”

“是的,主母。”

“好的,娘。”

众人答应,也退了出去。

当天夜里,由于时间尚早,略感无聊的陆天养没有用功读书,而是想着怎么去找陆无名的麻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天养愈发肯定陆无名就是他阿爷的私生子这个事实,所以他想着一步到位,将陆无名从这个家赶出去,以绝后患。

“月儿,来!”

月儿刚烧了水,正背对着陆天养收拾着被褥。

“啊!公子,别这样!”

一声轻呼。

原来是陆天养看着月儿的背影,悄悄从身后抱住了比他高上一个头的月儿。

“有何不可?你早晚是我的!”

月儿没有闪躲,陆天养的手有些不老实,隔着长裙胡乱摸索。

月儿面色酡红,转过身将双手搭在陆天养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家主说过,要等公子及冠之后妾身才能侍寝呢。”

“这我当然知道,会影响修行根基嘛!不过,摸摸又不会怎样?”

“可奴家年过二八,万一是奴家忍不住,不就是害了公子吗?”

如果真发生什么,被惩罚的只会是月儿,可她偏偏反过来说。看得出来,这月儿年纪不大,却善于此道。

陆天养没有理会,就这么磨蹭了一会儿收起玩笑的表情,面色阴沉地问了一句:“月儿,我待你如何?”

月儿还沉醉于一些遐想之中,突见陆天养严肃的表情,被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体整理衣服,嗫嚅道:“公子待我自是极好,突然这般问,反倒是吓到月儿了。”

陆天养年纪虽小,除了面对陆无名有些不好得发力以外,对于其他下人还是很会拿捏的。

他没有在意月儿无辜的表情,而是接着话说道:“既然对你不错,那么帮我做件事如何?”

“公子但凭吩咐,只是不知道月儿做不做得到?”

陆天养在月儿脸上掐了一把,说道:“就喜欢看你这娇羞的样子!你别说,这府上还只有你做得到。”

月儿看着陆天养稚嫩的脸,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便怯生生地答应了。

“月儿全听公子的!”

“你觉得那废物如何?”

“陆无名?”

亥时一刻,月朗星稀。

薄薄的月光洒下,陆无名一身青衣劲装。

此刻他刚带着几个家丁巡视完府邸准备回房休息,对着一名服饰差不多的中年男子抱拳说道:“三哥,如今世道不太平,晚上就拜托你们了。”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略带着一些颗粒感。

那中年男子抱拳回礼,憨厚地笑了一下:“陆郎太过客气,这本就是你我职责,定当尽心!”

而后,这名叫三哥的男子向着身后另外两人吩咐道:“去通传一声,打起精神,轮班值守!”

即使只是最低微的黄阶癸境,陆无名也要强于普通人很多,所以觉醒了兽魄的他,便成为了这陆府护院中的总管。

人散去,陆无名这才转身回房。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瞬,终于可以看清这少年郎的样貌了。

身高约七尺五寸,身材匀称且修长。算不上仪表不凡,却也是眉清目秀。

如刀刻般的五官让人觉得有些冷峻,相貌可算作在水准之上。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双眼。

乍看之下,一大一小。

细看才发现是一双龙凤眼,而且是特别明显的那种。

不过这双眼睛并没有因为比例不同让人觉得不协调,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整个脸庞一半冷冽,一半温暖,很是耐看。

可是房门才关上,陆无名还没走到榻边,便听见了身后响起咄咄地敲门之声。

他以为是三哥去而复返,没有多想回身开门。

然而门开后,陆无名却愣住了。

“月儿?你这是?”

门外哪里是护院家丁的三哥,而是年轻的丫鬟月儿。

而且,月儿只穿着简单的单衣和亵裤,眉目间楚楚可怜。

“陆郎,帮我!”

这月儿眼见门开了,一个踉跄便跌向陆无名的怀中。

虽然未到盛夏,可这天气即使只着单衣也不会感到冷,但是这月儿的身体子却是簌簌发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月儿倒向陆无名的同时,陆无名除了隔着单衣感受到的温润,还有少女身体散发出的淡淡的幽香。

这对少男少女,一个十七,一个十六,正值青春年华,更属于启蒙的阶段。

一般来说,如此香艳的故事开头,都会迎来沾湿空气的微凉晨露。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脱离了月儿的控制,而首先不能控制的就是她倒下的身体。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被绊了一跤,本已经很可怜了,但是不解风情的陆郎不伸手扶一把就算了,他还向后撤了一步。

不出意外的,月儿摔了一个七荤八素。

但是她还没能站起来,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一连串渐行渐远的轰隆声。

月儿这才忍着痛爬了起来。

她这边才刚爬起来,门外廊道尽头那边的黑暗中便冲出了三道身影,快速来到了月儿身旁。

是陆天养,小五和小七三人。

“月儿!她人呢?!”略矮略胖的是小五,他着急问道。

随后目光便停留在了月儿身上。

高一些壮一些的是小七,他讷讷地说:“怎么会不见了呢?”

说完也是盯着月儿,目不转睛。

只有陆天养咬牙切齿向着屋内张望:“不应该呀!是哪里出了纰漏?月儿,他和你说了什么没?”

月儿揉着手臂,气的跺脚。

自己出卖了这么多,却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她想的不是自己吃亏与否,而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

旋即,她感受到了两道滚烫的目光,心结打开了一些,旋即变得羞怒,娇嗔道:“公子!你看他们!”

啪,啪!

两声脆响过后,小五和小七抱着头蹲在墙角,眼角擒着泪花。

陆天养指着他们的后脑骂道:“信不信小爷现在就把你俩的眼珠子抠出来?!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都分不清了?月儿也是你们可以看的?!”

月儿嘟着嘴,将手环抱护在胸前,不过眼神中的失望明显少了一些。因为看这两人刚才的表情,起码证明自己不完全是一无“视”处。

“月儿,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终,陆天养也没有对小五和小七下狠手。毕竟,打他们俩是做给月儿看的。

“那陆无名刚开门愣了一下,然后奴家还没靠在他身上,他便向后退去,之后就消失了。”

陆天养闻言,思索片刻,说道:“看来被他识破了,还真是小心谨慎。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家丁到确实可以培养成心腹,可惜了!那废物的兽魄虽说是蚯蚓,但也称为坚蚕,善掘土。看来他癸境的技能便是和土遁有关。不过无所谓了,这个家不可能还有他的一席之地!走,回去休息吧!记得这件事谁也不能说!不然的话,你们知道后果的!”

城外密林间,轰隆声过后,一个身影从地底钻了上来。

是远离陆府的陆无名,此刻他身后有团青光,忽明忽暗。

青光中,有一小截细长的昆虫模样的东西,漂浮在空中蠕动着。

陆无名小心翼翼地四周环视了一番,放下心来,找了一颗就近的大树,翻身而上,骑着粗壮的树枝,靠着树干,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要说他很淡定,那是装的。要说后怕,却也不至于。

只是事发突然,他被吓了一跳。

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仅披着一件有些透明的单衣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口,不说有什么反应,肯定是会些浮想联翩的,特别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

不过刚才确实很凶险。

陆无名开门见“山”,顿觉心中小鹿乱撞。

慌乱之中,想找刚离去的三哥帮忙,可抬眼扫视,只看见走廊尽头的阴影中有人影。

他在情急之中思考了很多,麻烦事情并不简单,已经抬起准备搀扶月儿的手缩了回来,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好在他退了这半步,不然三人六眼,众目睽睽,再加上月儿这第四张嘴的众口铄金之下,纵使家主陆炳添信任他,他怕也是解释不清了。

思及此处,他看向了自己的兽魄。

刚使用了技能的青色蚯蚓正一扭一扭,同样在看着他。

然后陆无名抬手一挥,兽魄消失不见,他也从微光中陷入黑暗,一切恢复如常。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剧烈的碰撞声,破空声和呼啸声。

由远及近,然后从陆无名身旁掠过。

而看见全部过程的陆无名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恐惧是什么?

陆无名说不清楚。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说准确一些,他没有十二岁以前,也就是没有陆炳添捡到他那天以前的任何记忆。

按照陆炳添事后的说法,当时的陆无名一直处于昏迷不醒之中,而后陆炳添请过医工、医官,甚至是请过临海城最有名的黄阶庚境的医巫师上门给陆无名看过病,可是都查不出任何的症结。

最后只能说是陆无名的头被严重的撞击过,导致患了失忆症,这才有了个结果。

所以,即使在旁人眼眼中最为黑暗的时刻,陆无名都经历过,却没有对恐惧的概念。

但是,现在他有了。

那是从心底开始发冷,先爬满脊背,再蔓延至全身每一寸毛孔的感觉。

一种无处安放,无所事事的感觉。

一种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在刚刚那一瞬,嗖嗖嗖,数不清的人影从他休息着的树枝旁掠过。

呆立过后,他意识到这是一场追杀,但是速度太快分不清几人在追,几人在逃,只有浓烈的杀气残留在空中,久久未能散去。

但这不是全部,真正那种窒息的感觉是这些一闪而逝的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气息。

他们中每一个,都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而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人甚至发觉到了他的位置。

因为有那么一瞬,他看见了一双和他对视的眼睛。

陆无名可以肯定,如果对方不是无暇顾及他这个小角色,那么此刻的他不会还能安然坐在树枝上大口喘着气。

“不好!必须离开这里!”

他刚擦去了额头上即将滴下的汗珠,猛地想起什么,立刻招手释放出自己的兽魄,认准和那些人离去完全相反的方向,整个人沉入地底,带着一片轰隆声,迅速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入地,正是陆无名的兽魄带给他的技能。

而正在地底穿梭的陆无名开始发散思维,分析着眼前的情况还有他如何去面对。

首先,陆府暂时回不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他,所以能过一夜算一夜,这样陆天养也会冷静一些。

其次,看那些些人离去的方向,他们是向着海边去的。

既然名叫临海城,这座城镇一面对海,其余里面靠着内陆。

这些人是向着海而去的,那大概率逃跑之人想着只要能出了海,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所以,陆无名就沿着城廓向着临海城靠山林那边跑去。

他知道,只要过了今晚,那么那些人应该就不会找他了。而今晚肯定会全力追捕自己。当然,前提是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是不能坐以待毙的,更不能傻待在原来的位置等着他人将刀刃横来他的脖颈之上。

基于上述两点,他决定绕到另一侧城门,然后返回临海城内,找个既隐蔽又热闹,一个不易被人察觉,同时又可以让他成为芸芸众生中一粒尘埃的地方。

而他,正好知道这样一个地方。

……

东首贫疾,西首富,南首富贵,北首寒。

临海城便是这样的格局与分布。

陆无名这么一来一回,已是子时二刻,不过临海城并没有宵禁这种说法,即使到了晚上依旧热闹不减。

他绕到成的南门外一处隐蔽位置破土而出,然后凭借着陆府家丁的照身鱼符进了城门。

这照身鱼符,实际是一种由黄玉雕刻而成的玉牌,刻有佩戴之人的画像和核验身份的文字,必须由专门的府衙进行颁发。

其上刻有一些繁琐的纹路以辨真伪,远观和手感像极了鱼鳞,故不称玉符而叫鱼符。

他的目的地在城的东北方,那里有一块法外之地,被人称为“幽渊”。

不过,行至半路的陆无名发现不对劲了。

他好不容易从城外绕了一圈进了城,可是却又回到了和那些人离开的同一个方向,顿时变得犹豫起来。

建筑物从陆无名的身边划过,从高矮不一,到鳞次栉比。

数不清的商人、行人、旅人、浪人往来穿梭其中,

这大晚上的,虽然没有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但确实热闹非凡。

可这个时辰还有生意的行当,大部分集中在了街道两边林立着的小摊,酒肆,食府,赌坊和春楼。

所以街头巷尾的烟火气中夹杂着一些酒精和暧昧。

临海城四四方方,每一个城区都有比较明显的交界,但这些并不影响那些行当的生意,虽然档次不一,可不论是贫民区还是富人区,都有适合附近居民的消遣之所。

可陆无名却是越走越没底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渐渐地,他从相对宽阔的正街走进了掩藏在黑暗中的巷道里。

原本离他而去的那种寒意,又爬满了全身。

“怎么回事?那种不安如影随形,难不成是自己被跟踪了?”

陆无名想着想着,最终停下了脚步。

这时,他已经远离了喧嚣,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听不见人声,并且被四处院落包围着。

很快的,他根据脑海中临海城的地图,锁定了自己所处位置。

这里是临海城城北偏东,虽仍在城里,可已经是比较凋敝还有些破败的地方了。

周围已无人居住,除了一处院子明显能看出是曾经的一处制造布匹的作坊外,剩下三处应该是住宅。

静下心来的陆无名再次分析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想从其中找出那心悸感觉的源头。

可以肯定的是,晚上这场莫名遇见的追杀和陆府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陆府虽在这临海城有些知名度,可是应该接触不到那些层面的高手。

而自己无意中遇到这件事,处理的相对得当,确认了他们是朝着东北海域方向行进,自己便立刻背道而驰。

当时的决策没问题!

可为什么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这里?

虽说一个城外一个城内,可自己的脸已经被那些人看去了,就应该离得远远的呀!

难道,是因为这幽渊带给自己的安全感?

所以自己第一个选择是这里?

本来藏身去幽渊这个选择是没错,可那些人实在太强大了。

就像自己之前的猜测,不论他们追杀是否成功,总会将看见这一切的自己给清算了的,这样的话离得越近越不安全,即使是幽渊也护不住自己的。

想到这,陆无名转身向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

幽渊,并不是一个坊市,也不是一个地段,而是一个统称,一个对“三不管”地带的统称。

何谓三不管?

国家不管,军队不管,府衙不管。

它是一处城中城,是一处权力真空的地带。

潮湿、阴冷、肮脏、无序是幽渊的代名词。

由逃亡者、杀人越货者、奸淫掳掠者等等官府通缉的无家可归者组成。

那为何会在繁华的城镇中有这样的地方?

归根结底是战乱所致。

为何陆无名会知道这样的地方?

这些都是后话,而现在,本来已经快到入口的陆无名又向着热闹的地方退了回去,离开了幽渊所在。

可是,就在他即将踏出黑暗走向灯红酒绿的时候,已经在身后的那间布匹作坊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哼。

听声音是个男子,像被暗戳戳地打了一拳。

陆无名愣住了,果然还是来了!

旋即,他加快脚步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是一声闷哼。

这一次感觉是有一个人被放倒了。

陆无名又停下了,因为这声音不像是为了他而来。

不过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额头已经汗水密布。

有人遇到了麻烦?

回去看看?

算了,还是走吧!

有时候这好奇心就像是一把利刃,会肆无忌惮刺中人的内心。

但,最可怜的是,这是我们自找的。

就在陆无名还差那么一步就从周围这些破败的建筑物中彻地走进街道的时候,他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人被勒住喉咙发出的沉吟,听上去很是痛苦。

陆无名停住了脚步。

他已经确认,那个声音正是从身后那间废弃的作坊中传出来的。

有人被抢劫了?

还是自己运气不好,真的遇到了那群杀手正在行凶?

五月的下旬,这个时辰一弯蛾眉月已经挂在了夜空的最高处。

隔着一条街,人声鼎沸。

而陆无名身后,却是危机潜藏。

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告诉他,穿过眼前的街道,让自己尽快远离这一处诡异的场地,融入那寻欢的夜归人之中。

另一个声音却让他深入其中,探究一个明白。

走?

还是留?

短暂的沉寂,被一连串脚步和竹竿翻倒的声音打破。

继而,身后的一切有归于无声。

陆无名一咬牙,召唤出兽魄,退回了黑暗之中。

“大不了利用入地迅速逃跑便是!”

这般想着,陆无名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向着最后传出声响的方位靠了过去。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潜入地下进去查看,那是因为在地下穿梭时弄出的声响,比自己悄悄移动的动静还大一些。

可接下来映入陆无名眼睛中的画面让他后悔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墙之隔,隔绝的不仅是喧嚣与清冷,繁华与衰败。

更是生与死的分界。

他居然在满是尸体的矮墙外一直犹豫徘徊?!

虽不能用尸山血海还形容,但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各式各样的尸体。

而且都是修士!

陆无名仅一眼,便如坠冰窟。

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那些尸体的来历。

正是在城外树林,从他身旁掠过的那群人。

因为他们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鎏金绣云纹黑袍,冠黑帽。

只不过有的黑袍下是人身,有的是兽身,还有的皮肤上覆盖着鳞片。

有的死透了,有的却还在无声地抽搐。

而最让陆无名震惊的,是他发现在一具尸首的黑袍之下还穿有一件黑光甲。

他们是官府之人?!而且官职不低!

那他们追杀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看来自己莫名卷入了一场不是自己能想象的纷争之中。

顿时,陆无名思绪万千,却是当机立断。

撤!

再没有犹豫,他整个人还在暗处,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并没有露面,所以没有利用入地离开,而是将身子向着来时的路又缩了回去。

可是,陆无名方有所动作,一个中年男子虚弱的声音响起。

“这位小哥请留步!”

陆无名愣了一下,却没有停留,反而加快脚步退走。

那声音又响起,明显比刚才急促了几分。

“小哥!你被他们看见了,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话音结束,先后响起两声闷哼。

还有一人?

而且听声音应该和说话那人正处于一种互相牵制的平衡之中,谁也不能动。

陆无名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而是分析着刚才那人话语中的可能性。

其一,从这些人的服饰就可以看出,不管是被追杀者还是追杀者,都不是他一个微末的护院家丁所能面对的,这是身份的差异。

其二,从现场情况来看,那些尸体体内的气血和气息正在快速流失,当完全消失之时,就意味着他们彻地的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即使这样,那隐约可以分辨出的磅礴气息,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黄阶修士可以觊觎的,这是境界的差异。

其三,基于前两个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么撞见的这件事背后肯定有极其复杂的关系交织着,自己身入其中,必定万劫不复。

刚想到这里,那个声音的主人仿佛揣摩出了陆无名的心思,添油加火地说道。

“小哥!我被追杀,而追杀我的这些家伙只有一个还活着,我们彼此互相牵制住了对方。如果我死了,事后他们定会找上你,杀人灭口!但是你救了我,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贾某定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另一个声音闻言,有些气急败坏,想反驳,却感觉被掐住了喉咙,嘶哑地说道。

“这位郎君,别听他的!我,我是器灵殿的执事!我承诺于你,杀了这人,是大功一件,日后只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先前说话之人冷哼一声。

“哼!器灵殿?你还好意思把这个称谓搬出来?如今世道,谁人不知当权朝廷的肮脏龌蹉?!”

此刻的陆无名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器灵殿他是知道的,不仅如此,在这盛华大陆,即使是稚童也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其中牵扯到了器灵殿,那么事情比自己猜测的还要错综复杂。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句话,陆无名收了兽魄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而一抹月光同时照亮了织布坊中间的空地,那里正有两个中年男子以非常怪异的姿势扭在一起,互相钳制,相互锁住了对方的命门。

三人就这么对视在了一起。

陆无名默不作声,锁在一起的两人也不再言语。

在这关键的时刻,陆无名的选择将成为三人的人生转折。

“我该怎么做?”

良久,陆无名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让本就低沉的嗓音变得格外凝重。

可他这一句话不知问的是谁。

外穿黑袍,内着甲胄那人应该是自称器灵殿的执事。

由于他喉咙被掐着,说话显得极其困难。

不过在这个时候,丢了性命显然比呼吸困难更难以接受,所以再艰难,他还是开口了。

“小郎君助我!器灵殿一向言而有信!”

陆无名没有答话,也没动,而是环顾四周。

他看见了那个和他在树梢上对视之人,双目圆瞪,像是被重物冲撞而亡,已经没有了生机。

然后深吸一口气,又看向以诡异姿势扭在一起的二人。

自从他现身后,之前点破他存在,自称姓贾的那人却是没再说话,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陆无名从他眼中看出希冀,可他却没有再一次寻求帮助,气度比黑袍人强上太多。

他又看向黑袍人,那人与他目光对在一起后,急忙开口。

“小郎君,你只需找一个器物,重重敲击在此僚后脑处便可!今后吃穿不愁!”

继续以利诱之。

闻言,陆无名果然顺手捡起一截木棍,然后拿在手中掂量,似觉对其重量不甚满意,复又扔了。

然后绕过两人走向后方残破不堪的房屋,在石阶前抠出了半块青砖,在双手中来回抛了一遍,点点头,走回了两人身前。

那黑袍人看着陆无名这一系列动作,似乎想吞咽口水,可喉咙被掐着,只得向着陆无名挤眉弄眼。

“小郎君这是何意?”

陆无名没有回答,直勾勾盯着贾姓男子打量,问道:“击打何处?玉枕穴?”

黑袍男看着陆无名的表情,心中大喜,他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只有在观察猎物时才会这么目不转睛。

心中稍微放松,不过嘴上没停,毕竟这一砖还没拍下。

“郎君知道穴位?这就好办了!就是那个地方,下手快一点,狠一点!打不打中穴位都没有关系,只要力道足够大就行!”

“嗯!”

陆无名沉声应答,继而抿着嘴,仿佛再给自己加油打气,还对着虚空之处挥了两下青砖,感觉找到手感后便靠近了两人,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贾姓男子。

“砰!”

一声闷响,被锁在一起的两人应声分开,瘫倒在地。

夜空下,陆无名撇开那半截青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小哥下手挺黑!不错!不过大意了些,毕竟事关自己生死,还是要谨慎一点。”

话音落,倒下的两人中一人翻身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后走到另一个躺倒在地之人身前。

活着的是贾姓男子。

然后他小声嘀咕:“虽然这种谨慎我也是才学会的。”

青光闪现,贾姓男子身后浮现出一块光滑平整却又古朴沧桑的青褐色石碑。

随着他手指一动,石碑迎风变大,轰然砸下,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黑袍男随着厚重的石碑完全陷入地下,一滩血迹从石碑和地面接触的夹缝中缓缓流淌出来。

看见这一幕,陆无名眼皮狂跳,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不过表现得还算镇定。

“你是,战器师?”

“不,是盾器师!”

回答完陆无名,贾姓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怕我?”

“怕!”陆无名没有犹豫。

“那为何不跑?”

陆无名还是很干脆,答道:“跑不掉。”

“倒是诚实,既然这样那帮忙搭把手。”

贾姓男子说完,指向满地尸体,继续说道:“帮我把他们集中起来,我一起处理了。”

陆无名没动,他不知道对方是何意图,看对方这杀伐手段,担心等他转过身的时候,那千斤青石碑会压向自己。

贾姓男子一眼便看破了陆无名的顾虑,轻声笑道:“你我差距太大,杀你何必偷袭?难道你不知道毁尸灭迹才能安平喜乐的道理?”

陆无名闻言,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才站起身,借着月色走向远处的尸体。

可他刚走一步,便听见身后之人再次说话。

“贾过,字改之!”

陆无名回头。

贾改之似笑非笑看向他:“怎么?没听清?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好奇怪的人,好奇怪的名字,好奇怪的说话方式。

虽然时局动荡,可礼乐尚未崩坏,即使熟人见面说话也比较含蓄,可眼前之人却是平铺直叙,有些肆无忌惮了。

想归想,既然对方介绍了自己,陆无名还是抱拳回礼,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咀嚼之后才说道:“陆无名!有姓无名,更无字号。”

“无名?有趣!那我收拾这边,你收拾那边。”

说话,贾改之便转过身去,看样子也打算从最远处的尸体开始收集。

可陆无名还看着贾改之背影的时候,只见他突然一个趔趄,身体险些摔倒在地。

不过很快又被他自己稳住了,然后骂骂咧咧地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中毒了?都是些什么人呀!这可就麻烦了。”

然后他背对着陆无名站直身体,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把丹药,一股脑儿塞进了自己嘴里。

而陆无名就这么大张着嘴看着。

顷刻,这贾改之身上冒出阵阵青烟,方才听他吐出一口气,说道:“别愣着呀!干活,干活!”

陆无名就在这难以复加的震惊之中,开始搬运起尸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共二十三具尸身被集中在了一起,只不过由于那贾过的身体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状况,所以大部分都是由陆无名搬过来的。

陆无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后说道:“共二十三具,齐了,怎么处理?”

贾改之再次翻出瓷瓶,又是一把药下肚,才开口:“看不出来,你这小小癸境修士,气力倒是不小,和我在辛境时差不多,难道兽魄会带来身体上的发育?”

对方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底细?

陆无名眼角一跳,却不动声色,再次用袖口擦汗,然后说:“如果你从小力气活干的多了也可以这样。”

贾过,贾改之,三十多岁。

眉如剑,眼如炬,鼻如鹰。

嘴唇微微有些厚,脸有些方,整体面相敦厚,且很有气质。

身高约有七尺八寸,肩宽背挺。

总之,可用面容俊朗,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来形容。

他和陆炳添一样头戴皮弁,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流行的装扮,不同的是,贾改之的皮弁是深红色的。

同样身穿宽袖长袍,也是深红色的。而和陆炳添的不同的是,贾改之的长袍应该称为鹤氅,更潇洒空灵,也更尊贵华丽。

只不过刚才情况紧急,陆无名没有细看。

同时,陆无名选择救贾改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从左肩到腰间还缀有鞶革,这可是需要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才可以配有的服饰。

当然,这个发现陆无名是不会直接说于贾改之的。他想的也很单纯,冒同样的风险,救了眼前这个人,或许还可以得到一笔赏钱。

身为无根浮萍的他,钱财才是在这个世道的倚仗。

贾过听陆无名说完,似乎不是太相信什么从小干体力活可以让气力变大的说辞。

不过只是撇了撇嘴,然后便盯着尸山沉吟,看样子是在思索怎么处理。

然而,贾改之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便迎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陆无名甚至从他挡住嘴的指缝中看见了血丝。

“你似乎伤的很重?”

对于陆无名的关心,贾改之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一招手,竖立在碎石上的青褐色石碑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浮起,转眼只有巴掌大小,飘在贾改之身后。

然后他另一只手伸向虚空处一抓,一只暗红色不知材质的小鼎凭空出现。

陆无名再一次愣住了。

看这个小鼎明显属于巫魂的一种。

那么眼前这个贾改之竟然是灵魂双生,器巫同体?!

今天夜里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不论是陆天养利用月儿对他欲实施的陷害,还是莫名遇到的追杀。再到现在,这一地的尸体,还有眼前这个谜一般的中年男子。

他喃喃说道:“这,这是巫魂?你不仅是盾器师?还是一个术巫师?!”

贾改之微微颔首:“这次你说对了,确实是术巫的巫魂。不过,这也是我的秘密。”

说完,他面沉如水,紧紧盯着陆无名。

陆无名的心咯噔一下,一般涉及这种隐秘,除了最为信任之人,只有死人的口风是最紧的了。

瞬间,一股山岳般浑厚凝重的压力犹如实质那样,让陆无名喘不过气来。

不过按照刚才这贾过的表现,应是一个磊落之人,那么既然给自己看见了,便不会对自己出手。

难道,这是对自己的试探?

想到这里,陆无名稳住心神,淡淡地回了一句:“既然是你的秘密,为何还要告知于我?”

察言观色,可是他这个小小家丁练习了很久的事,是生存的基础技能。

这一次轮到贾改之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郎给呛了一回。

旋即,小鼎幻化为六尺高的大鼎,需三人合抱,稳稳矗立在石堆旁边。

贾改之缓缓说道:“这是对你救命之恩的回报。”

“这种回报?与我何干!”

陆无名气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这叫什么事?救命之恩用个秘密来换?谁会想要这种秘密啊!而且知道了还要帮着守护这个秘密,这还有什么意思?彻地把自己搭进去?

“有什么问题吗?”

没想到,贾改之竟然恬不知耻,还问了这么一句。

陆无名在陆府一直磨练性子,常常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挂在嘴边。他自己都觉得已经被打磨得够圆润的了,可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过,他还是很冷静的。

别看贾改之身受重伤,而且痞里痞气表现得人畜无害,可再怎么也是超越自己不知多少境界的人物,所以他只是紧了紧拳头,顺了顺气。

“没有问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

贾改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把尸体全部扔进去,我把他们炼了。”

这一句陆无名没有反对,本来嘛,力气活他也经常做,习惯了。关键这贾过还有重伤在身,自己不搬的话也别无他法。

更何况关于毁尸灭迹这件事,他们俩现在是一根藤上的瓜。

很快,那二十三具尸体就被陆无名一具一具投放进暗红色大鼎之中。

不过,这鼎就像是一个喂不饱的无底深渊,尸身进去后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更没有装满的迹象。

暗红大鼎是四方形,四足双耳无盖,鼎身没有斑驳的痕迹,也没有繁复的纹路,仅有一条栩栩如生的巨蟒镌刻其上。

当最后一具尸身被陆无名投入大鼎后,这鼎上巨蟒双眼猛地散发出血红亮光,鼎内无火自燃,一缕缕白烟袅袅娜娜。

不过白烟升到半空就不动了,反而急转直下,一圈一圈围着鼎身缭绕,久久不散。

陆无名是第一次观看术巫师炼制东西,本以为焚烧尸体会产生的恶臭也没出现,只有无味的白烟蒸腾,包裹着大鼎,便看得出神了。

“我这鼎名曰吞天,可熔炼万物,平时我把它当做储物容器,很是方便。我这里还有大约一个时辰,你可以去把周围仔细整理一番,不要留下任何证据。”

贾改之说着,伸手入怀,又抓出一个袋子,里面翻出了和袋子本身大小不相符的一堆树枝和草药,分类平铺在身前。

又从腰间鞶革中翻找出数十个瓶瓶罐罐,分列排开。

陆无名则是目瞪口呆,原来这两件东西竟也是储物法器,这贾改之还真是不容小觑,还好自己刚才忍住了,没有顶撞于他。

想来,那些枝枝干干,花花草草必定也是自己叫不上名的珍贵材料。

奈何自己压根看不懂,只得咂咂嘴,转身按照吩咐去收拾残局了。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真心的一次,吐了口浊气,轻轻说了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如果说这一晚上的经历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

那么贾改之炼尸的过程可谓是光彩照人,目眩神迷。

好几次都令陆无名驻足观望,无法认真去收拾整个织布坊的残局。

而且最可恶的还是贾过这个人,他偏偏一边催促陆无名仔细一点,一边却又要把那些奇珍异宝的名字和价值给念了出来,就像是故意说给陆无名听的一样。

“东州银沙,取自太虚海浅滩,一斗价值六百文。”

一把银色粉尘洒进鼎内,白烟瞬间变成粉红色。

“炎岩兽兽魄,取自建州黄阶辛境炎岩兽,一枚千文。”

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红色晶石投进鼎内,一道烈焰腾起,又窜回鼎内,粉红色烟雾变成深红色。

“你看我做甚?那边弄完了吗?风间草一株,取自定州,这是百年份的,同样值千文。”

一条金黄色针尖状细叶仿佛会自己御风飞行一般,无所畏惧的投身于鼎内,深红烟雾转淡,成了橘红色。

“小哥,别看着我呀!继续,继续!益州的百岁草,交州的安神花,都是价值一个金色能芯石。能芯石你知道吗?划算成铜币的话,一枚大概等于两千五百文!还有这根最值钱的南州乌木,这可是从一根三千年树龄的古树上取下来的,值一块白色能芯石!咦?你怎么还看着我?快些干活!这一晚上都要过去了!”

陆无名虽是陆府护院家丁,可毕竟也在大商行万财商行处事,对于这些稀有之物不至于太陌生,可从贾改之听到这些,还是惊讶到合不拢嘴了。

随着这两株地宝的注入,橘红色变成了紫红色,而后又变回了白色。只不过一开始的白烟很纯粹,此时的有些微微泛黄。

传闻术巫师每次炼制东西必定会有异象出现,有些动静大的,甚至可以惊动天地,比如霞光冲天。

可贾改之的所有操作,都被限制于那烟雾笼罩的范围内,仅有这个院子内才可以看见。

而这样的奇景持续的时间,正如贾改之自己说的一样,一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其间还有无数天材地宝被投入到吞天鼎内一起熔炼。

“成了!无名小哥,你那边呢?”

话音落,所有烟雾回流至鼎内,贾改之抚掌而笑,一切如常。不过鼎口边缘可以看见金、红两色流光溢了出来。

“我这边也好了!”

陆无名说着走了过来,青色劲装裹满了灰尘和泥土,不过他却不甚在意,不仅没有拍打一下,反而还将手在身上擦了擦。

贾改之看他这副样子,没有着急说话,而是顺着院子绕了起来,像是在检查。

陆无名就这么定定站着,并没有因为好奇而去鼎边偷看。

片刻,贾改之满意地走了回来。

“不错不错,挺仔细的!虽然有些瑕疵我已经帮你掩盖了,但第一次就做成这样,也算是这方面的天才了。嗯,不对,万一你不是第一次呢?”

陆无名现在已经肯定了,眼前这个贾过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是在试探自己,所以没有辩解,也没答话,就这么站着。

果然,贾过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不好奇我炼了什么?”

“那是你的事。”

“不,这是你的事。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这里面的东西就是送你的。”

“送我的?将一堆尸体炼了给我?”

“不然呢?”

贾改之说着,从鞶革里翻出一个绿色小瓶,这瓶子和他之前找出来的那些不同,小一些,却精致很多。

然后他一挥手,暗红色吞天鼎变小飞回他的身后,和石碑并列,然后消失在虚空中。

而原本吞天鼎所在位置之处悬浮着一颗金红色的丹药。

陆无名还没看清,那丹药便到了贾改之手心里。

“呐!别说我贾过小气,这颗药丸是送你的,拿去看看,然后装入小瓶中自己收着。”

说完,贾改之走到陆无名身前,不由分说,将发着微光的丹药还有瓷瓶全塞在陆无名手中。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呀!

这么一大堆天材地宝就熔炼成这样一颗丹药,换成钱给自己多好呀!

虽然这么想,但陆无名也知道既然是用那么多好东西炼制而成,必定价值非凡,没有犹豫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这丹药的也就一颗梅子大小,刚好可以一口吞下。

其表面被一条白色的蟒形丹纹泾渭分明的分为两半,一半金光灿灿,一半鲜红欲滴。

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钻入陆无名鼻孔,他顿觉精神一振,看来真的不同凡响。

他眼睛还在丹丸上,口中却下意识的问道:“这是?”

贾改之并没有多看自己的杰作一眼,转身走向刚才陆无名抠出半截青砖的石阶旁,坐了下去。

“这叫蟒纹气血两补丹,世间应该只此一颗,可以视为无价之宝。你拥有兽魄,那么此丹可以祝你提升修为,也可以在你性命攸关之际换回你一命。”

提升修为,或者救命?

还是觉得换成钱财更划算一些。

不过也行,已经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报酬了。

虽然爱财,可陆无名并不贪财,转手便将药丸灌进瓷瓶,然后将瓷瓶收入自己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问道:“我一直没想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拥有兽魄的?”

“哦,这个呀,很简单,我目前是地阶洞明境。所谓洞明,洞晓身外,心如明镜。本来离天阶摇光境就差一步了。唉,现在嘛…”

说着贾改之重重叹了一口气,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困扰。

不过陆无名没有关注贾改之的情绪变化,因为他听见了了不得的事。

地阶洞明境,这是什么样的存在?

怪不得面对他时会觉得如此浩瀚!

别说是这小小的临海城了,即便是管辖临海城的整个徐州,也没有这样的存在。

而且他还说自己离天阶的摇光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如果说地阶还属于凡人的范畴,那天阶便可称为天人了。

陆无名脑海中根本找不到一个形象来对照这个境界,只知道自己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面对贾过,自己真的就如蝼蚁,别人可以肆意碾压自己。

不过放在以前,陆无名一定会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可如今他却很敏感的反应过一件事来。

“那,那他们呢?那些追杀你的人?他们什么境界?”

“你问他们呀?来,你也坐,劳累一晚上了。”

贾改之说着,拍了拍身旁的石阶,示意陆无名坐他身旁。

陆无名没有犹豫,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

“现在不怕我了?”

“怕,但正如你所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那又何必怕?”

“你很好!”

听见贾改之突然间的称赞,陆无名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便又听贾改之继续说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嗯,贾大哥,你问。”

可贾改之却开始纠结在对他的这个称呼上了。

“贾大哥?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我,感觉…不好听!听上去像是假的大哥一样。过哥?改之哥?都不行!嗯,算了,年纪比你大上不少,一会儿也要教你一些东西,你就管我叫夫子吧!”

夫子,是对年长且学问好的人的尊称。

只不过陆无名见识浅薄,实在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夫子,但他没有犹豫,回道:“依贾夫子所言。”

贾改之满意颔首,便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

“无名,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嗯,对,特别向往的东西,或者是以此为目标的某件事。”

陆无名很认真的开始思考,片刻之后回道:“我不确定,但我特别喜欢一句话。”

“说来听听。”

“人生须臾,沧海一粟,当朝游盛华暮太虚。”

说着,陆无名仰头看向夜空。

而一直沉稳的贾改之明显呼吸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停在陆无名俊朗而又温柔的侧脸上,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不属于夜晚的光明。

“你也听过这句话?为什么会喜欢这一句呢?”

面对贾改之的连续两问,陆无名收回心神,又是不长不短的思量,才缓缓说道。

“因为自由。”

就在刚才,陆无名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同时,他的心有些慌乱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可面对着贾过,陆无名想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他不知道是什么影响着自己。

是才认识两个时辰不到的贾过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还是他高位格境界让自己放松了警惕,陆无名不得而知。

但他还是忍住了,千言万语只说出了自由两个字,不过这也是他真实所想的提炼。

“自由么?在这个乱世,大部分人都会这样想。那你觉得要去实现它,你会怎么做?或者说什么最重要?”

贾改之有一些循循善诱。

“重要的东西?钱财吧。”

陆无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贾改之闻言却是轻轻笑道:“那刚才应该直接给你钱好了,害得我花费了很多力气炼制丹药。”

陆无名忙摆手摇头地解释。

“贾夫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钱财多多益善,可那蟒纹气血两补丹并非凡物,甚至可以在危难时刻救命,这可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

贾改之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和陆无名的一句调笑,他抬手打断了陆无名。

“你能这样想就很不错,既然说到这丹药,那么就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了。刚才那些杀手来自器灵殿和巫魂堂,最低隐元境,最高摇光境。就是你刚刚拍死那个,可是天阶的绝世强者哦!意不意外?你小小黄阶修士,出手便斩杀了一个天阶强者,传出去必定引起轰动,你也可以一夜成名!”

嘀嗒!

一颗汗珠顺着陆无名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他讪讪笑道:“贾夫子,你就别逗我了,这,这,这…”

贾改之看着陆无名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别紧张,别紧张!你都唤我夫子了,我害你做甚?我们继续说正事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贾改之,陆无名觉得自己根本揣摩不到对方的心思,只得将话语权交了出去。

不过,他心里又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

这贾改之灵魂双生、器巫同体,本来应该是各大势力争破头皮也要抢着收入麾下的天纵奇才,可为什么会顶端的两大势力联合绞杀?这就很不合理!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脊背发凉。

而贾改之自己说过,他只是地阶洞明境而已,却以一人之力,几乎全灭了以天阶境界带队的追杀队伍。

虽说自己最后打破了他们僵持的平衡,可自己的力量顶多算一根鸿毛压了上去而已。可想而知,如果只是单单一个天阶摇光境,那么贾过是不放在眼里的。

而这时,贾过果然将话题说到了陆无名疑惑的事情之上。

“你知道的,我既有器灵,也有巫魂。虽说这是我个人的隐秘,可到了某一个层次,这些都不再是秘密,而这样的我却被这两个体系中最顶端势力联合追杀,这又是为何?”

陆无名摇头,心中万马奔鹏却又是五味陈杂。

贾改之没有继续,另起了一个方向。

“既然这样,那我先和你说说如今天下的形势和格局,如果你有朝一日可以朝游盛华暮太虚的话,也算对你有些帮助。”

陆无名闻言坐直了身子,龙凤眼中灵光闪动。

因为他知道,这种层次的信息根本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城中的小人物可以获知的。

“我接下来说的这些不一定完全准确,却也是我多年来总结的情报汇总,与你说说也无妨,我会尽量以你能听懂的话进行介绍。首先,好奇是驱动我们探索的动力。我曾经和你一样,渴望去了解这里的一切,但还是有些谜题没有解开,比如我们这里是从何而来?我们又是从何而来?你我都是修士,可这器灵、巫魂和兽魄又是为何会诞生?体系的划分,境界的划分又是谁创建的?还有很多这样的问题,这些你留在心里我们最后再说。其次,你所认识的这个世界可能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你需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陆无名张着嘴呆在那一动不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贾改之的这几个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在他的心中犹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常识。

为什么有人要去质疑太阳从东边升起?

他不懂,但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便如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眼神中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众所周知,太华域五界一海共十九州。其中十七州在盛华大陆之上,也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另两州之地由岛屿组成,在太虚海之上。而太虚海深处自古神秘,且无人踏足,成为强者征服的目标,这才有了,人生须臾,沧海一粟,当朝游盛华暮太虚。你既以此为目标,总该知道它背后的含义。而整个太华域除了我们人族以外,还有兽族、异族、灵族和妖族。我们这些生灵是如何来的,成为了历代多少大能穷尽生命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我们暂且就不讨论了。我翻阅了无数典籍和书卷得知了几个关键事件,有远古时期的,也有近一段时间的。”

说起故事来的贾改之格外认真,喋喋不休,侃侃而谈。

而陆无名已然听得入神。

“按道理来说,我们人族和其余四族之间从根本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本来是没有生活在一起的可能。可现如今,每个地方都有人族的身影,而四族也融入到了人族的生活中。各族之间也有通婚的情况,所以才有了眼下这般景象。不论是史书还是各类典籍中,我所看到最早的记载是在千年前由南明炎君发起的天火燎原。那一次,十九州中的建州、兴州、云州分了出去,炎上界就此独立。这天火应该指的是炎上界,而燎原中的原,指的应该是中原,也就是我们人族为主的稼墙界。到这里,你有什么想法?”

冷不丁被贾改之问了一句,陆无名先是一怔,对比现如今他所知道的分界,继而尝试跟着贾改之的思路缓缓说道。

“夫子意思是说,我们稼墙界千年前的疆域更大,甚至当时只有一个稼墙界,统治着整个盛华大陆?”

贾改之很是意外,眼前这小子居然可以得出这个结论,遂问道:“你读过书?”

“跟着府上公子读过一些,也识得字。”

贾改之点头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当时我看见这个文献时和你得出的结论差不多,转而一想,应该不是稼墙界统治整个盛华大陆,而是人类。千年前,或更早的时候,人类是整个盛华大陆的统治者,也是唯一的统治者。至于为何,或发生了什么我还在探寻,可时间来不及了。不过眼目前这些不重要,我们继续。天火燎原的五百年后,西泽金君发动了赤金战役,剩余十六州又失其三,永州、定州、莱州独立,从革界恢复。于两百年前,因文昭帝刘昭昏庸无能,导致整个朝廷文武百官贪墨严重,加之那个时期天灾频频,所以民不聊生,比现在过犹不及。文昭帝之弟刘寿以清君侧为由,图谋篡夺皇位,旋即爆发了世人皆知的启年之战。”

陆无名咀嚼着这一个个重磅信息,发现和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接壤不上的地方,便问道。

“两百年前的启年之战不是现如今皇帝的先祖司马应龙因不满前皇室暴政,所以揭竿而起的战役吗?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贾改之愈看陆无名笑容愈发灿烂,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里虽然天高皇帝远,但皇室不做议论也罢,我们继续。从那时起,太华历永乐元年开启,改国号为康,也就是我们如今的国家。同年,千树君趁乱拉着林州和南州独立了出去,曲直界恢复。那么十九州中,属于康国的还有十一州。至此,天下平定,百姓安稳。不过好景不长,十二年前,也就是永乐一百九十五年,东灏水君发动了东海之战,历时两年,中原再失辽州和东州,润下界恢复。而稼墙界被夹在这四界之间,中原也不负其名,改为中土后,变成了如今的中土九州。”

“而润下界并不满足于两州之地,所以于永乐二百零二年。由离我们徐州最近的东州为阵地,再次点燃战火?”

“孺子可教!看来你生活在这徐州也是饱受战火荼毒,所以记忆深刻了。”

陆无名没有回答,因为那一年他刚刚被来徐州开立万财商行的陆炳添捡到,这才让他记忆犹新,因为他也在寻找着自己的身世。

而贾改之说到这里,面色露出一抹不健康的红色,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而是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无名想了想,说道:“有,两个。”

“你问。”

“第一,这一战双方对峙了五年,却始终没有打起来,这是为何?”

“一并问了。”

“好,其二,虽然夫子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和你被追杀有什么关系。”

“嗯,一个一个回答你。你可听闻过陈郡王谢安在?”

说是回答,贾改之却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谢王爷当然听过!听闻这陈郡本在东州,谢家先祖被封为开国郡王之时,便是让其驻守东州,监察太虚海的。可不知为何他却从东州到了徐州,原来是为了躲避战乱。然后东州出兵之时,他又放弃东州退到了豫州。怪不得称他为逍遥王爷,原来是戏称他只会享乐,没有作为。”

贾改之对陆无名的评价持有不同看法。

“这个可就是世人错怪他了。”

陆无名不解:“夫子为何这般说?”

“自然是为了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

“二者有关?”

“自然是的。再问你一个问题,那豫州盛产什么?”

作为商会的一员,各地特产自然是了熟于胸,更何况豫州特产惠及天下。

陆无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米粮!”

“这就是了!那我先不说,你自己想想。”

这可为难住陆无名了,不过还是积极思考。一柱香时间不到,他恍然大悟。

“难道,谢王爷是为了集中力量,以逸待劳?他想打持久战?”

“无名啊,无名!我是真没想到,在这小小城市之中,还有你这么一颗蒙尘之珠!”

贾改之对陆无名的赞赏溢于言表。

可陆无名却不为所动,因为他还有问题没想通。

“那为什么当年要从东州退兵,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此一时,彼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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