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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与原种

正二著

其他类型连载中

远古人类怎么忽然占领了生物链顶端?有没有外界帮助,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么?有没有多层宇宙,能力和质量到底是什么关系?光电效应到底是能量传递还是信息传导?看了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奖,回看道德经,我也试试写一下。

主角:丁白驹更新:2024-03-05 22:4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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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丁白驹的其他类型小说《时人与原种》,由网络作家“正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远古人类怎么忽然占领了生物链顶端?有没有外界帮助,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么?有没有多层宇宙,能力和质量到底是什么关系?光电效应到底是能量传递还是信息传导?看了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奖,回看道德经,我也试试写一下。

《时人与原种》精彩片段

丁爱国停好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许墨。许墨弯腰从后座上拿起自己的包,打开车门,然后绕到副驾驶一侧重新上了车。

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俩人半年前正式办了离婚手续,那时候儿子大学开学刚一星期。可一直到儿子大一上了半年,俩人也没商量好谁对孩子把这事讲明。谁跟儿子说,儿子恨谁,在这事上俩人都不傻,就一直拖。

感情早就破裂了,离婚协议也早就签了,当时儿子上高二,俩人鼓不起勇气走最后一步,最主要就是不知道怎么对儿子说。最后等到儿子高考完事,办了升学宴,俩人才去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这是儿子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离婚的夫妻还是心有灵犀的通了一个电话,丁爱国接到电话后没啰嗦,去了丁白驹的姥姥家接上许墨,一路无话的到了目的地,但是该讲的还是要说啊。

“儿子回去睡哪?”丁爱国为这事头疼半天了。离婚后,丁爱国买了一个小两室,许墨回了娘家,许墨上面有四个哥哥,父母岁数很大了,最疼这个老丫头,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看到老闺女回家住的一天,高兴坏了。四个哥哥屁都不敢放一个。原先那个丁家三口人住的老房子其实已经半年没住人了,现收拾也来不及。现在摆在离婚夫妻面前的就俩条路,要么跟儿子坦白,要么就想辙接着隐瞒。

接着瞒吧。“你带儿子去吃个饭,照四个小时折腾,我带我嫂子去收拾一下老房子。”许墨办事很利索,当年就是这股说一不二的飒利劲吸引的丁爱国,婚后多年,也是受不了这股飒利劲,丁爱国选择落荒而逃。

丁爱国也不啰嗦,立即打电话。他有四个姐姐,最小的四姐也五十多岁了,当初丁爱国的妈妈生了四闺女后隔了八年才生出来的丁爱国,那年丁爱国的老母亲四十五岁整。所以丁爱国小时候受到的宠爱不比许墨少。这次接电话的就是四姐

“定一桌饭,就在老齐家的驴肉小馆,记得要半个白水驴头,其他的随便。”丁爱国和自己四姐说话一向就是这么不客气。儿子丁白驹不知道为啥,就爱吃白水驴头,这个重点必须交代清楚。

想了想,丁爱国又给另外几个姐姐打了电话,总要找几个陪客的,看谁家里有闲人。寒冬时候,看来闲人不少啊,

“几个舅舅叫不叫?”丁爱国直视着正前方说道。许墨知道这是在问她呢。说的是她的几个哥哥。

“叫啊,凭什么不叫?”许墨冷着脸。

然后,很奇怪的,这次准备中的家宴就变成了家族大聚会,一个分裂开的家族。

电话都打过一遍之后,发现人太多,一桌肯定坐不下了,干脆开了一个双桌的包房。丁爱国给四姐又打了一次电话,四姐倒是没说啥,反正和齐家驴肉小馆熟,很快就回复说一切搞定。

许墨给儿子打电话,说父母就在校门口等着他。儿子说学校偏门能进车,让他们把车开到宿舍来。然后丁爱国又搭了半包烟,从大门口的门卫嘴里问出了偏门怎么走。

终于到了地方,儿子的室友已经帮他把行李都搬了下来,零零碎碎三个大旅行袋加一个箱子,也不知道这孩子寒假回家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儿子丁白驹正在抱着最后一个袋子向楼下跑,小鹿一样的身姿从楼梯拐角处的窗户透出来,许墨和丁爱国笑的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自豪又带着点悲伤,孩子大了,自己老了。

离家四百公里不到,丁白驹有点轻微晕车,丁爱国特意在服务区停了一会,让儿子缓缓。等下了高速,开到市郊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钟,冬天日短夜长,天色已经有点擦黑。

下高速之后这段路的大货车有点多,丁爱国特意减慢了车速,自己这老旧的小尼桑别和大家伙抢,这帮大车司机开车都野得很。进外环之后,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丁爱国算计着时间,到饭店正好是饭点,掐的挺准。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儿子,看见孩子歪着脑袋靠着座椅,好像是睡着了。

丁白驹做了一个梦。梦的最后,是一个地下回廊,回廊里到处是老式暖气管道用的那种八分管,有不可见的火焰从那些八分管里随机喷发出来,那些不知道为啥一直追着丁白驹的鬼魂只要被火焰喷中就会灰飞烟灭。丁白驹心里奇怪,自己被鬼魂追着却一点不害怕,倒是有点怜悯那些鬼魂。就在这种自我疑惑中,丁白驹醒了过来。刚睁开眼,觉得眼前一暗,小尼桑冲进了一片黑雾之中

丁白驹觉得自己穿越了,虽然自己还是那个自己,世界已不是那个世界。但是医生说那不过一种创伤之后的幻想。

丁白驹觉得自己有证据。出事之前自己做了一百多个一模一样的梦,现在的自己又做了几十个一模一样的梦。但是医生说那不过你的另一个幻想。

可俩个梦明明不一样啊。

出事之前丁白驹老是梦到自己坐在轮椅上,头顶一棵大柳树,对面是熙攘的人群,背后是安静的楼群,就像现在一样。现在丁白驹就坐在轮椅上,头顶一棵大柳树,秋天了,柳树开始落叶。对面是一个菜市场,五点多钟,菜市场正迎来自己一天最后的辉煌。做了一百多次一样的梦之后,丁白驹被不得安眠的折磨弄得神经衰弱,不得不偷摸办理了休学手续,就在父母接他回家那天,丁白驹终于在车上做了一个不一样的梦。然后父母因为车祸同时死去,可怜父母直到死去还不知道丁白驹已经办了休学。当初瞒着父母是不想让他们闹心,现在丁白驹就剩下了伤心。丁白驹变成了一个残疾人,那个重复的梦最后成了真。丁白驹叹了口气,按动电动轮椅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向家的方向开去,那里是一片安静的楼群。

刚刚丁白驹在轮椅上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里丁白驹站在雪地上,头顶是针叶林,对面是一个死去的人,背后是喧嚣的狗群。丁白驹知道这梦早晚会变成现实。

电动轮椅的速度很慢,比人正常行走也快不了多少,走到一半的时候,后面追上来一个人、向轮椅后面的背篼里塞了一包菜。

是大小眼,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给丁白驹送菜的人,一个女孩,小女孩。俩人是去年认识的。

丁白驹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车祸以后爷爷用俩个俩室楼换的一个大三室。用来交换的房子其中一套是丁白驹父亲留下的小俩室,还一套是爷爷奶奶自住的那套俩室。老年痛失爱子之后,爷爷还要担负起照顾丁白驹的责任,这对于八十岁的老人来说,有点过于沉重了。没办法,只能带着老伴找个一楼和丁白驹一起住。

买来的这个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楼。楼高只有四层,看着是红砖楼,其实是钢筋混凝土的框架,最初的设计是三层四层内通,一层二层内通。当时还没有复式这个说法,这个专门为一个大企业的领导盖的楼,显出了某种中国式的智慧。四层楼,三个单元,其实最初只住了十二户人家。丁白驹爷爷买的这个房子的旧主人很是多子多孙,早在二十年前就把内部的楼梯拆除,一楼二楼不再相通,走公共楼梯,变成了普通居民楼的格局。又过了十年,一楼的这个男主人去世,他的三任妻子给他生了八个孩子,分家产时候就难办,最后协商结果就是卖楼,卖楼的小广告就贴在大门上,明码标价六十四万。

恰好丁白驹的爷爷以前就是这个单位的职工,住的职工家属楼离这个干部楼很近,也知道这个楼的根底,早上买菜回来看到这个广告,一看价钱立即回家拿存折,下午就交了定金,晚上给四个闺女打电话,一家借十万,第二天就把楼买了下来。然后又卖了俩个俩室楼还钱给闺女们,谁过日子都不容易,亲闺女也不能欠着啊。

最后给丁白驹剩下了这个十分宽敞的大三室居住,还有以前丁家三口人住的那个旧楼,此外丁爱国贷款买的一个新楼,在新区那边,还剩五年房贷要还,留给丁白驹收房租了,俩个楼的房租正好够还贷款的。零零碎碎的事故赔偿款加起来有一百多万,老爷子做主给丁白驹存了起来,又找残联和街道,要了一份残疾补助。跑公证处跑了半年,办理各种继承手续,老爷子觉得丁白驹饿不死了,和老伴在半年时间里相续去世。

爷爷去世之后,几个姑姑来的少了。去年姥姥姥爷也在同一年去世,几个舅舅岁数也大了,不怎么上门,几个表兄弟姐妹都在外地工作。简单来说,丁白驹算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幸好有大小眼。

大小眼姓曲,她爹当初得了一个闺女,高兴的不知道咋办才好。取名的时候翻了好几本字典不算,还去问了瞎子,查了取名的网站,啰啰嗦嗦的罗列了十多个名字。最后给闺女取名为晞。曲晞的字音有曲高和寡的意思在里面,其实算不上一个好名字,算命的瞎子说这个名字妨人。果然,曲晞四岁那年,父亲因意外去世。瞎子蒙对了。

丁白驹管曲晞叫大小眼,小姑娘俩眼睛不一样大,左眼比常人大了俩圈,右眼又比常人小了半圈,而曲晞则把丁白驹叫做阴阳脸。丁白驹遇到车祸时候,撞上的是一辆满载轮胎的大货车,当时车上的轮胎正在燃烧,司机慌不择路加上轮胎燃烧产生的浓烟都是车祸的主因,而轮胎在车祸发生后还燃烧了十多分钟,丁白驹当时严重烧伤,加上撞击造成的颅骨骨折,还有致命的肺部烫伤,本来应该必死无疑的,以至于当丁白驹醒来的时候,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感叹这是一个奇迹。丁白驹的半边脸不知道是熏的还是烧伤的后遗症,颜色变得黢黑黢黑的,另一半当时压在了下面,还是本色的白。

丁白驹和曲晞在一起的时候,丁白驹永远站在左边,这样一来,丁白驹看见的就是曲晞的左脸,而曲晞看见的就是丁白驹还正常的右半边脸。

除了他俩相识的那第一次。

曲晞和寡母一起生活,下边还有一个小俩岁的弟弟。家在城郊,有两亩菜地,专门种植大棚蔬菜为生。这几年村子里的人发现种菜不如卖菜赚钱,纷纷转行到了卖菜。曲晞的妈妈也跟着转了行,不过家里的菜地也在接着种,种的都是快长快收的叶菜,小白菜、小萝卜菜、生菜之类的。卖的菜也从本村收,主要就是黄瓜。卖黄瓜有个难点,就是不能剩菜,要是卖剩下了,隔夜的黄瓜第二天更难卖。所以要求进菜卖菜都要稳,量出为入。每到市场要散的时候,最着急的就是专门卖黄瓜的菜贩。

以前还好,曲晞家隔壁是个卖姜蒜的,东西不多,怎么都够铺开。后来隔壁换了一个卖水果的,水果的花样还挺多,十多种水果要是全铺开就太占地方了。这家做了一个特别大的木板,底下放上四个筐,木板再放在上面,就是非常好的展示台了。但是木板太大了,占了曲晞家的地方,曲家刚开始没吱声,毕竟地方还够用。但是随着自己家的叶菜也下来了,品种一多,东西就不够摆放的了,于是和隔壁谈,谈来谈去谈不拢啊,对方态度极端强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了,你能咋地吧。曲晞她妈就去找市场管理,这个市场是当地的街道开的,又通过同村的人情找到了街道办的一位小领导。领导听说曲家的情况,很同情,和下面打了一个招呼。市场管理找了卖水果的谈了一下,隔壁算是老实了俩天,但这就算是结仇了。

过了俩天,隔壁也通过关系找了另一个领导。“都是本地人,谁还不认识几个朋友啊?”隔壁那个三十多岁的黑面男子是这么说的。然后他把木板竖着放了,在街道上凸出来近一米。以前横着放占你家地方,你可以找啊,现在我没占你地方,你找谁去?

俩家的摊位靠道路北侧,卖水果的在曲晞家的东面,中国人逛路边菜市场基本也是自觉遵守右侧原则,所以凸出来近一米的木板彻底挡住了顾客的路线,曲晞家的生意立即就难做了,过了几天,水果摊的木板凸出了一米还多,这是欺人太甚了。

丁白驹那天让保姆红姐中午煮的汤圆,吃完了有点不消化,正在大柳树下的轮椅上消食。忽然听到市场那边人群嘈杂的声音忽然放大了好几倍,其中还夹杂着喝骂撕打的声音。丁白驹坐着轮椅慢悠悠的滑动过去,费了好大力气在把轮椅开进内圈。就见一个小女孩正在满地打滚哭嚎,一边哭一边骂,已经骂到对方的太爷爷辈了,语言还挺接地气,挺有古意的,一般这种语言从四十多岁的大妈嘴里吐出来还算合理,什么“你家老婆养汉,生出来的杂种没屁眼”“你带绿帽子上瘾,生一个不够,使劲挣钱,让你老婆再找几个野汉子,多生几个,你好好养活”。“你家祖宗没积德,生出你这种混蛋”举凡中国北方大街上骂架的语言差不多收集齐全了,当然也包括普及度最高的国骂三字经夹杂在陈诉的过程中。但是这种语言从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嘴里出来,怎么都让人感觉哪里不对。

卖水果的可能动过手了,脸上被抓了几道,看身高差距,小姑娘要跳起来才能挠到那个部位。小姑娘的衣服撕破了,在地上又蹭了满身泥水,脸上已经看不清模样,但是额头上一块红肿还是很明显的,好像还挨了嘴巴,左侧的脸浮肿起来一个手印。估计是看的人太多,卖水果的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再动手,旁边也有人已经打了报警电话。卖水果的已经躲到自己摊位后面,偏着头看着无人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事怎么弄都是丢脸啊,打架输赢无所谓,反正肯定脸是要不成了。

对面有一个卖凉皮的摊位,摊主特意打造了一把又长又宽的大铁刀来切凉皮,平时很是宝贝,没事就用净布擦几下。这时候不知是不是看热闹太投入了,刀放在了他的玻璃罩子的上面,小女孩忽然跑了过去,跳起来抢到了这把刀。

人群哗一下喧闹了起来,倒是没人害怕,就觉得这热闹是越来越大了,都很是兴奋啊。

小女孩拖着那把大刀,走到水果摊前抡了几下,发现就算加上刀的长度,她还是够不到那个卖水果的坏人。

围观的人发出哄笑声,看热闹的啥人都有,有同情小女孩的,就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更有看着谁出糗都行,反正有人出糗他们就高兴,就欢喜,就笑。

小女孩的脸憋的通红,忽然疯狂的举刀乱剁。卖水果的正好刚进了几个西瓜,初春时节,这东西贵的很,卖水果的图着好看,把六个最大的西瓜全摆在最前面了。这下方便小姑娘下手了,只见瓜汁共瓜皮飞舞,乱红飞过秋千去,好几百块钱瞬间化作红色相思泪。

卖水果的这个心疼啊,有心上前阻止,还怕小姑娘不长眼真给他几刀。虽然说初春时候穿的多,挨上几刀也不会出啥事,但是那把刀真大,小姑娘力气不够,把刀抡的歪歪扭扭的,真是吓人啊。

这时候出警的警察终于赶到了,人群让出一条小道,丁白驹跟着警察又向里挪了点。

警察问了问情况,批评了一下卖水果的男人,说你这么大人怎么能动手打孩子呢?男人脸红脖子粗,一肚子委屈不知道咋说,认了,低着头不说话。

警察安慰了小女孩几句,见没啥大事,转身要走。刚转过身来,就听见男人一声大喊,叫的凄楚无比。

“又咋地了?”警察无奈的转过身,看到卖水果的蹲在地上捂着手,脸抽抽成一团,似哭似笑的这个表情很难拿捏啊。

“被咬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们的语气里怎么都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为什么咬人?”警察蹲下来看着小女孩,眼里没啥谴责,倒是也有一丝笑意。

“他打我一个耳光,我咬他打人的手”只有小女孩的眼里没有笑意,有的只是明明白白的恨和凶意。

丁白驹那时候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孩像熊,不是动物园里萌萌的黑熊,而是那种北极圈附近的的灰熊,残暴狡猾与勇敢聪明交汇。纪录片里,春天刚刚醒来,饥饿万分的熊争夺食物,争夺生存权利的那种凶悍,在这个小女孩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也是一种美丽,一种原始的生命抗争之美。

这种生命力正是丁白驹觉得自己缺少的东西,所以异常珍视,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所谓你缺的就是最珍贵的。

丁白驹开着轮椅走到小女孩的对面,伸出手想拍一拍她的肩膀,以示友好,可惜他腰弯不下去,没够到人家的肩膀,手指在小女孩的脸前扫过,就像是他要打人家一个耳光,还没打到那种感觉。丁白驹的尴尬就不用说了,反正他脸红别人也看不出来。

小女孩愤怒的目光加剧了这种尴尬,眼睛里冒火的小女孩直勾勾的盯着丁白驹的双眼,随时都能冲上来挠丁白驹个满脸花。感受到威胁的丁白驹赶忙闲话休提,直入主题,跟小女孩说“看到那个房子没?”在丁白驹家的一楼前面,本来是有个属于他家的小花园,前任主人改造成了车库,足能停四五辆汽车,大概有四十多平米,说是车库,其实就是接出来的一个夏房,顶上是透明瓦。丁白驹不开车,家里也没有车,那里就成了一块闲地。夏天坐里觉得闷,冬天坐里觉得冷,春秋坐在里面,还不如出门坐在大树下,那个夏房对丁白驹来说彻底无用。“你家卖不了的菜,还有这些摊子板子零碎玩意都可以放在那,我给你看着,好不好?”

小女孩思考了五秒才明白丁白驹的意思。这是个好人来的。放下了戒备。围观的人和警察也趁这个机会溜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众人的热闹看到后来,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丁白驹领着女孩向家中走去,曲晞不放心自己家的蔬菜摊子,好几次想掉头回去。丁白驹向她保证没人敢动她家的东西。开玩笑呢,都是动刀的人中豪杰了,谁拿你家几根黄瓜,然后和你拼命啊?

不过这倒是让丁白驹觉得,这个小女孩其实一直没失去理智,刚才多少有点表演的成分。

到了地方,丁白驹打开车库门,顺手把钥匙给了小女孩,告诉她,自己一直走的是后阳台改出来的后门,这个前门的院子,以后就归小女孩了,想放啥放啥。

隔天,曲晞领着自己的妈妈来正式认识了丁白驹一下,曲晞的妈妈和丁白驹一聊,聊出来一个熟人,原来丁家的保姆红姐也是曲晞她们村的。这就显得更亲近了。曲家也就放心的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后来,丁白驹问曲晞“打架那天你妈妈怎么不在?”

曲晞反问“有她还怎么打架?我一个人肯定打赢的。至少不吃亏,你们一帮大人不会看着我小女孩被打吧?”

丁白驹对曲晞的心思又有领会,蛮有心机的小女孩啊。熊是高智商的。

本来,身体残疾,亲人逝去的丁白驹总有一种生无可恋的觉悟。自己在微博上这样写“世上本来了无生趣的人很多,幸运的是,无生趣的人再多,无趣的程度不会叠加。”但是这段时间,靠看热闹维生的残疾人,忽然发现人生还是有点生趣的。于是在微博上又这样写“和物理学里的热一样,原来有趣也是可以扩散的,有趣的人多了,连无趣的人都会变得有趣。”

在人群中,丁白驹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一天,丁白驹给大小眼讲数学题,俩人吵了起来,丁白驹说小女孩笨,小女孩说丁白驹丑,丁白驹口不择言说了句你又丑又笨。大小眼彻底怒了,双目盯着丁白驹,露出北美灰熊的凶恶表情,开始历述丁白驹的毛病,又懒又馋,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喜欢吃肉还消化不良,不会说话还嘴贱,和人家老太太还想聊一聊未来人生,然后气哼哼的咬着苹果出了屋,苹果还是丁白驹给她削的皮。曲晞出门就奔向了铁碗寺。

铁碗寺其实不是寺庙,是附近的一栋老宅子,论时间是很老了,解放前就有了,解放后建立的烟杆胡同小学校就是以铁碗寺为中心建立的,是当时的校长室所在,后来学校扩建为区中心小学,铁碗寺那三间房就成变成了学校最靠西面的建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拆建。再后来,学校又盖楼的时候,出了建筑质量问题,让家长告到省里,学生们没法回校复课,过了两年,等事情渐渐平息的时候,原先的区中心小学就消失了,成了一个住宅小区。这栋老宅子又一次神奇的保留下来,这次是紧挨着小区的西墙外面了。这栋老房子的产权兜兜转转,最后从教育局转到了个人手里。

可能是为了卖个高价,这个小区开始流传铁碗寺的故事,很烂俗的情节,就是某某时代,某个和尚拿着铁碗来这化缘,经佛祖点化,修建了铁碗寺,还要加上种种灵异传说,这就算齐活了,就等傻瓜上钩。

但是傻瓜显然不多,很久这房子都出不了手。于是又开始流传某某多少万要买这房子,房主不卖的传闻。这个方法的窍门就是要一次比一次价格高才有吸引力。最后房子还真卖出去了,据说卖了五百万。大家挺好奇的,到底是哪个傻瓜花这么多钱买这么老的房子?

等新房主露面等了很久,也没看到有人来装修。一个夏天的清晨,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打开院门上的锁头,走了进去。消息很快扩散开来,无事可干的闲人们趁着晚上乘凉的机会,纷纷溜达到了铁碗寺门口想打量一下。

新主人在煮肉。

长满荒草的院子里支着俩口十六饮的大锅,下面的煤气灶火开到最大,大半个院子都被水汽笼罩,有人从肉香里判断,这俩口锅一个煮的是猪肉,另一个里面是羊肉。

隔了一会,火被调小了,雾气没那么严重之后,有人终于看到了这里的主人。好大的个子,这是很多人心里的第一想法。“有两米了吧?”“不止。”一众闲人在门口窃窃私语。

巨人拿着一个特大号的白钢盆出来洗黄瓜。这个院子的自来水竟然安装在了院子了。这是几十年前的设计,稀奇的是现在竟然还能用,水龙头下面是一个水泥的下水槽,看来也还畅通。想一想这个院子周围沧海桑田一样的变化,这个院子还真有点是个奇迹。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个院子的奇迹好像还有很多,比如院墙一直存在,就算在当初被当做烟杆胡同校长室的时候,这也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地方。再比如,这个房子的门窗檐瓦,都保留了解放前的模样,东屋的窗上竟然还挂着木质的挂板。照理来说,这样老的房子应该有一点沉降,瓦片更会损坏多处,导致房子漏水。但是这个至少二十年没住人,没人修缮的老房子,好像熬过了冬天的大葱,直接就郁郁葱葱了,竟然立即就能住人。

洗完了黄瓜,巨人又拿出一大堆小葱开始剥皮。这时候,门外忽然来了四辆皮卡。停在门口之后,七八个大汉从皮卡上卸下来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小心翼翼的抬进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大冰箱,单独占据了一个皮卡的货舱。

东西都搬完后,四辆车全部开走了,留下来一个人,刀条脸,左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有人认了出来,全市有名的一个大混子,古城区的孙二列巴。

孙二列巴和主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蹲在地上帮着剥葱。

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白白胖胖戴个眼镜,有人认出来这是市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进门话不多,也帮着干活。

又过几分钟。街口修钟表的贾哥和开小卖部的任哥一起进来了。又几分钟之后,叉车厂的老王和他们车间主任一起来,这俩都住在小区东边。再几分钟之后,来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男人,还带着一个小男孩,看来是父子,进来先和主人打招呼,问了一下车应该放在哪里,出门把车开到旁边停好,大家一看他的车,明白了,开出租车的。这之后是一个娃娃脸小胖子,西头外街福临门饭店的大厨。名叫王天霖,学的鲁菜。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号马勺。

陆陆续续,前后大概来了十三四个人,连七十五号楼六楼的雷老太太都来了,这位老奶奶今年八十二了,头发不见一根白,身体倍棒,就是耳朵不是太好,进院先问“有我能吃的东西么?”厨子王天霖认识这位小区里的名人老奶奶,笑呵呵的回了一句“酥白肉你老爱吃不?这就煮肉。”原先煮的两锅肉已经煮好拿出放在了俩个大不锈钢盆里,王天霖把马勺架上,正在热锅,另一个灶上正在煮肥肉,看来还真是要做酥白肉。“哎呀,最喜欢这口了”老太太张口大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假牙。

一共是十五个客人,最后一个是这条街上的女清洁工,姓刘,黑丑黑丑的,才下班,回家特意换了身新衣服。

院子东边靠墙摆了四个折叠方桌,开始往上面摆菜。一大盆手把羊肉,不知道谁切的肉,个个带骨把,这是全羊分割出来的,做到个个带骨,割肉的是个高手。一大盆白水猪肉,现在这种菜很少见了,满清早期这是宫廷菜,白水猪肉一般现代人觉得太过油腻。肉挑的好,肥瘦间杂,肉块大小一致,用刀切成大薄片,分成四个盘子端上来,酱料也是四样,韭菜花,用海盐加独头蒜不放一滴水捣出来的蒜泥,腐乳红汁,东北农家清酱。(清酱,类似酱油)两大盆海鲜,一盆是虾爬子,另一盆是海螺。俩大盘子凉菜,一个大拉皮,一个红油干丝。加上王天霖炒的几个热菜,给俩女士预备的几个甜品。最后一个菜是典型东北特色,叫春回大地,其实就是蘸酱菜大集合,小葱、小萝卜、臭菜、生菜、茼蒿、干豆腐、大豆腐块、拉拉杂杂十多样,反正能蘸酱的都是菜。众人坐齐,开始倒酒。一水桶的白酒,不知道啥牌子啥度数。任哥的小卖铺那边送来的八箱青岛好像没人太喜欢,所有人全部选了白酒杯子,连雷老太太喝的都是白酒,还是大杯子。开场白都没有,主人直接拿大杯子敬了一圈,自己先干了一个,大概四两白酒一口闷了,然后拿一个大水舀子就去水桶里舀酒,各位客人一看这气势,都不说话,先喝一口再说,刚喝完,这位主人第二杯拿起,还是不说话,哗啦又干了。这就吓人了,一口菜没吃,先喝近一斤的白酒。而且大家喝了一口之后有人已经品出来了。这是六十八度的五粮液啊,给他装水桶里就拿上来了这么喝。这俩杯下去,就给这个酒局打下基调了,三个字,就是喝啊。不过这个主人有个优点,绝不劝酒,一般就是举杯示意下,自己就是一大口。此人还特别能吃,这么喝酒都没耽误吃,手把羊肉就吃了有二斤。酒到中局,各位客人开始聊闲天,最感兴趣的就是互相问你怎么认识他的?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此间的主人。相互这么一聊,乐了,原来所有的客人里,最早的是昨天认识的此人。还有几个是今天上午才认识的。这人从火车站下车开始,把开车拉他的出租车司机,买烟时候认识的小卖铺老板,找人收拾房子认识的工头,打听道认识的老奶奶,出门买菜遇到的刀疤大哥,住酒店在大堂里碰上的客人,全部变成了自己的朋友。

这顿酒喝到下半夜还没结束,大部分需要上班做生意的都走了,最后就剩下俩人——孙二列巴和大高个的主人。

“二哥啊,喝的差不多了。咱俩也休吧。”大高个主人嘴里这么说着,手上没闲着,还在拿一个舀子从水桶里舀酒给孙二列巴添满。

“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但是我真瞧不明白你这路子。”孙二列巴倒是真的喝多了,脑门上全是汗,敞开了衣服,连里面的汗衫都撩开了,胸部之下的皮肤鲜红似血,脸上倒是煞白一片。这种人喝酒永远不上脸,越喝越白。“你花了好几百万买这个破院子,这个事,我不问,就说你遇人就能交朋友的能耐,二哥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见到。二哥服了!”孙二列巴一边说,一边又灌下去了半杯白酒,这半杯下去之后,脸色忽然一变,有点发青。孙二列巴行走江湖多年,知道自己喝到顶,这么些年酒局走多了,自有自己的办法。捂着嘴跑出院门,走到旁边的一个花坛开吐,吐完回来,脸色已经恢复了煞白的颜色,胸口的红也退了不少。

这次孙二列巴也不坐下,直接走到主人身边,双目直视对方双眼,一本正经的说“你给二哥交个底,兄弟你到底是啥人?”

大高个没说话,而是给孙二列巴换了一个靠背椅,因为人多桌子小,吃饭的时候就给俩女士预备了椅子,剩下的人一律是凳子,大高个坐在那个凳子上就像坐在玩具上一样,幸亏凳子都是不锈钢加钢筋加固的,真材实料,要不大家都怕凳子被他坐垮了。现在就剩俩人,大高个先让孙二列巴做好,然后回屋拿出了一小盆面,看来已经醒好,走到炉灶那里换了一个小铁锅开始烧水,切葱花肉丝。面拿出来揉开,对折拉抻,拉几次之后一抖手,下面。碗里放海米紫菜,铺葱丝肉丝榨菜丝,捞面入碗,浇羊肉汤。葱丝面俩碗端过来,不说话,吃面。面吃到差不多了,筷子放下,拿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徐徐的叹了一口气“不怪二哥疑惑啊,我这人的来路还真不好讲清。”

孙二列巴也吃的差不多,换了酒杯也喝了一口,定定的看着大高个,等他往下说。

“我的汉族姓氏姓云,名昂,字启凤,来这之前我老师送了我一个号——雁归客。你叫我昂子就行。”大高个向孙二列巴行了一个捧手礼。这个礼和现在社会上通行的抱拳合掌之类的完全不一样。这个礼双手大拇指都向下,双手成拳并拢,却以虎口部位对人。这么一来,双手腕部向上,必然是双肘架起,看起来非常不自然。孙二列巴回忆半天,没想起来这个礼的来历。

高个子看到了孙二列巴的疑惑,“我这个礼节是我老师教的,年头太久,应该是过时了,所谓入乡随俗,进门问礼,以后还得二哥多教教我。”接着说道“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不是中国人。”

可是我完全没看出来你是外国人啊,孙二列巴心里嘀咕,你这口音比本地人还像本地人,你这待人接物的手段比中国人还中国人,我怎么能猜到你是外国人?再说了,你抻面都会,哪有这种外国人?

“能问一下,那你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孙二列巴发现自己认识了一个外宾,这得问的详细点、

“算是蒙古吧。”云昂望了望北面,这么回答。

“外蒙古?”

云昂点了一下头。

“好地方。”孙二列巴言不由衷的夸了一句。

“送二哥一样好东西。”云昂转身回屋,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油纸包裹的一小团东西。

“挂屋子里面可避蚊蝇,就一个大忌,孕妇远离。”云昂递给孙二列巴。随口嘱咐一句。

“啥东西?”孙二列巴拿手捏了捏,没捏出来是啥。

“麝香囊子。我家那边也不多了。”

这东西可珍贵了。孙二列巴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但是拿着还是觉得有点烫手。想推辞一下,忽然发现面对此人,连推辞的话都说不出口。孙二列巴忽然想起网上的那句话——细思极恐。自己的气势在相处的这一天里,不知不觉的完全被此人压住了。

这人不简单啊。太不简单了。

“昂子啊,这次来俺们中国,所为何事啊?”孙二列巴不想气势被压死,随便找了一个问题,还故意提醒对方,这是我们国家,不是你的。

云昂云启凤笑容和熙,语气淡然“找个人,拯救世界。”

云启凤的大名没几天就流传到了整个街区。豪气,能打,会聊,听说还会算命。但这些都不是云启凤出名的主要原因,他出名的原因很简单,个子太高。不管是出门买菜还是地摊豪饮,一个二米一的大高个子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啊。

这位云大哥还有一个毛病,见谁都要行一个合掌礼(终于不用那个古怪的捧手礼了)然后自我介绍“我姓云名昂字启凤,很高兴认识你。”不少人有点懵逼,你到底是云昂还是云启凤啊?大部分人记住了云启凤这个字,忘记了云昂这个名。这位老兄还跟人解释,你叫我云启凤显得亲近点。但是最后的结果是,真正和他亲近的人都叫他云昂,反倒是路人大部分知道了他叫云启凤。云启凤真正出名,是从得了一个外号开始、这个外号叫“一拳不是人”。

这个外号的来历要从一个量贩KTV讲起。云昂到北通市的第三天,也就是喝通宵之后的那个下午,孙二列巴回请。孙二列巴叫了七八个朋友作陪,有道上的也有正经商人,叫陪客的原则简单明确,必须能喝。一群人从下午俩点喝到晚上九点,喝酒的地方换了三个。最后有人提议去酒吧,孙二列巴看了看云昂,见这位老兄双目有神毫无酒意,没敢往酒吧带他,本地酒吧大多有点和酒无关的东西,还是别让这个外国人去体验了。直接定了一个KTV包房。

KTV里没什么好白酒,洋酒更是乱七八糟,至于啤酒,KTV的啤酒是满足所谓千杯不醉的“豪士”的,有的啤酒里可能连酒精都没有。饭店是怕你不醉,KTV反过来,怕你很快醉。云昂觉得无聊,一个人到楼下吧台找人聊天,顺便点评吧台里还能看过眼的几种酒的优劣,说的头头是道。孙二列巴在一边听着,心里说大哥你对俺们中国这小品种酒都这么门清,还说你不是中国人?

这时候有几个小年轻的从楼上下来,孙二列巴看了一眼,怕对方打招呼,嫌麻烦,直接跑厕所放水去了。

云昂也没在意,和老板聊的愈加热火朝天,欢天喜地。

隔了有五分钟,这伙人又回来了。老板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反正这伙人的包房还没退,这几个人也算熟客,老板对他们知根知底。直到这伙人直接奔吧台这边走来,老板仔细看了一眼,心里说“坏了,这帮小子嗑药了,磕的还不是好药。”。

果然,几个小子过来话都没说,当啷一脚把云昂坐的高脚凳踹倒了。云昂本来就是趴在吧台上聊天,个子高重心也高,坐高脚凳等于坐普通凳子,重心主要压在了吧台上,所以凳子倒了,云昂还站着。就因为云昂还站着的缘故吧,这帮小子的火气直接冲云昂来了。

一个瘦高个指着云昂喊“你刚才笑我们是不是?你刚才笑了是不是?”这就是典型的精神病啊,反正他们嗑药了,全世界都应该是他们的,别人不管是笑还是哭,都不行。

一个小子跳起来向云昂一肘子就砸了下来,这不知道磕的是啥药,反正挺精神,估计现在觉得自己是泰拳高手了。云昂直起身子回手一巴掌,正拍在这小子的脖子上,个子太高了,想打下面都不方便。这个小子也是瘦点,分量有点不足,直接飞出去三米多。

这帮小子倒是不怂,一人挨打,众人齐上。连续飞出去俩人之后,一个染了红头发的拿了一个垃圾桶砸了过来,云昂左臂一抬,挡住了垃圾桶,但是垃圾桶里面的污物崩了出来,溅到了衣服上,云昂这时候真有点生气了,迈出一步,那坏小子本来离云昂的距离得有三四米,云昂一步迈出之后,当胸一脚,直接把他踹的趴地上不动了。二米一的个子,步幅本来就大,但是这一下不单是步幅的原因,云昂的速度太快了,这个速度,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个子这么高的人身上。大部分人的印象里,个子太高的人,总是要慢一点,笨一点。

还剩下的俩人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对面这位太凶了,一下一个啊,明显干不动。其中一人左手缺了一根手指,这时候把手伸到了后面,这是要掏刀了。另外一个则拿出了手机向后退,要打电话摇人。

云昂两步就走到了缺手指那人面前,步子大,看着慢悠悠的,实际走到这人面前时,这人的刀刚拿出来还没回到正手位。云昂一拳下去,正砸在这人脑门上,砸的这人当时呆住了,木头人一样站了三秒,然后直挺挺向后倒去。

最后一个人打电话的动作挺熟练,就这几秒的功夫已经拨号完成,抬头看到云昂向他走来,心里慌了,眼看对面这位巨人的阴影就要把自己覆盖。嘴里开始瞎喊“你别过来啊,我可没动手。”“你别过来啊,我哥是郭昌杰,我爸是郭阳。”“你别过来啊,我真。。。草拟吗的。”

这小子右手拿电话,左手一直没闲着,伸到裤兜里拿出一样东西。“啪”一声,原来是把自制的小手枪。这下事大了。

这枪打在云昂的胸口上,自制小手枪,只能发射一发钢珠弹,说实话,还没弹弓的威力大。但怎么都是枪,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原来顶多算个斗殴,现在可好,枪案了。

云昂笑了,“贵姓?”

对面这位估计是懵了,还挺客气“免贵姓郭,我都说过了啊。”

“姓郭啊?背锅会不会?”云昂这句话把上厕所回来的孙二列巴逗乐了,心里说“就你老哥这几句,你说不是中国人?打死我都不信啊。”就看见云昂轻飘飘一拳打在这位小郭的肚子上。然后云昂啥事没有一样走回吧台,把高脚凳重新摆好,坐下后手伸进衣服里在胸口摸了几下,拇指食指夹出来一个小钢珠,随手扔进吧了台上的酒杯里。

孙二列巴几步跑过来,走到姓郭的小年轻旁边,搂着他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正好这时候电话接通了,小郭对着电话一通喊,大概意思是让对方赶快派人过来收拾烂摊子。对自己挨打的事一字没提。

这个郭家看来有点势力,事后几天风平浪静,看来是把事情压下去了。当时也没人报案,人证目证不是涉事人就是KTV的人,也没人想把事情闹大。

五天之后。孙二列巴给云昂打电话。开口就是“昂子啊,你可太损了。”

云昂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喝酒,是KTV老板送来的起泡酒,这几天俩人因酒结缘,因酒交友,云昂评价说KTV里面就这起泡酒算是有点意思,老板挺大方,给送来两瓶,河北怀来产的国产酒,也算小众。云昂也就喝个意思,就这两瓶就还不够漱口的呢,度数太低,葡萄酒二次发酵而成,顶多二十度。喝到一瓶半的时候电话响了。云昂一看是孙二列巴的电话,就知道他想说啥事了。

“二哥,到底啥事,你直说啊,我怎么就损了?”典型东北地方语言,现在云昂越来越像一个当地人。

“郭二小子,就是那个郭昌玮,打你一枪那小孩,哭了三天了,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受不了了,压力太大,要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咋地,挨收拾有瘾啊?找我帮忙收拾他?”云昂装迷糊。

“五万医药费,五万帮忙钱。行不?”这是拿钱砸。孙二列巴发现电话那头没声了,立即就后悔了,那位明显就是不差钱的主,拿钱砸,这点钱可不够。

其实云昂倒没在意,只不过当时酒杯空了,他放下电话倒了一下酒。左手抓了一块肉脯往嘴里赛,右手又把电话抓起来。“要啥钱,你先说明白让我帮啥忙啊?”

“那小子那天打了你一枪,你打了他一拳,对吧?”孙二列巴听出对面没生气,自己也放心了,这就可以慢慢聊了。

“对啊,现在胸口还贴着创可贴呢。”云昂这话就有点气人,挨一枪你贴创可贴?不过身体素质确实好,这才几天啊,都喝上酒了。

“昨天小孩他爸给我来了好几个电话,我俩也算老相识了,一个号子里呆过。人家说的挺可怜的,我不得不管啊。”孙二列巴先把关系说清。这是先告诉云昂,我这个面子是不得不给的。

“人家爸爸说了,大儿子那边是孙女,老大岁数也大了,不可能再生,就指望老二这边抱孙子呢。这几天郭二小子发现自己不行了。哈哈哈”孙二列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事,确实损。

“小孩医院也去了,查不出来原因,后来回忆这几天干啥了,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挨你那一拳,打坏了。”

“啥坏了?没听明白。”云昂有意开玩笑。

“那个,不是男人了呗。”孙二列巴也不知道用什么词说这个事才好听。只能含含糊糊。

“明天我请客,你把那小孩带来吧。”云昂一句话就给孙二列巴吃下了定心丸。

刘姐老家有个亲戚是养狐狸的,家里出事了,提前到秋天就开始杀狐狸。刘姐正好回老家,带回来十条剥洗干净的狐狸。昨天给云昂送来五条。

云昂把狐狸用凉水拔了一晚,第二天狐狸还是有有点骚味,秋天狐狸皮不是最好的,但是肉真肥。

水烧开,一条狐狸切成二十九块,下水过三遍,然后架锅炒调料,水开放入狐狸肉。大火煮一小时,再换锅,换作料重新煮。最后下干白菜叶。等人来的差不多了,正好起锅,人还是第一天请客那些人,就多了一个小年轻的郭昌玮,孙二列巴把他带进门就不搭理他了,丢下这小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小子倒挺机灵,知道现在不是耍少爷脾气的时候,跑灶台边打下手,过了一会和众人也是有说有笑了。

喝的差不离了,云昂让孙二列巴把郭昌玮带到东屋,因为这屋是纸窗,夜间防寒主要靠木挂板,现在窗纸也不好买了,到现在纸也没糊上,所以就直接挂着木挂板。挂板遮光太严实,这屋特别黑。郭昌玮进屋时候腿直哆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害怕,等到开了灯,小伙子稍微好了一点,但是还是害怕,一进这屋就远离了人世,忽然感觉院子里的欢笑斗酒的声音离得好远。正紧张呢,忽然感觉背后被大锤打了一下,整个人飞了起来。这屋原先是摆着一张床,云昂来了后,把床搬到了西屋,这屋重新盘了一个土炕。郭昌玮直接飞到了炕上,头上去了,腰部正磕在炕沿上,然后云昂二百多斤的分量就压在他的后背,底下还用脚扫了一下他的膝弯,郭昌玮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头从炕上又被拉到了炕沿。云昂蒲扇般大手按住他的后脑,郭昌玮这下真害怕了,这是要干啥?杀人啊?

“别动啊,动了就废了。”背后的人说的台词也不是太友善。

然后郭昌玮就感觉自己的衬衫被拉了起来,后腰暴露在空气中,秋天的晚上,有点冷。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贴在腰上,“啪”吓了郭昌玮一跳,后腰被扇了一下,头上的大手移开了。

等郭昌玮爬起来,屋里已经就剩下他自己了。“这就完事了?”郭昌玮伸手往后腰摸了一摸,发现已经被贴了一块胶布。

孙二列巴和云昂走到院子里,挨着坐下,准备接着喝酒。“你给他贴的啥东西?”孙二列巴好奇啊。

“郊区买的,配种用的药,我还搭了点麝香粉。”云昂倒是坦白。

“配种?兽药啊?”

“嗯,人用的更不好买,兽用的量大劲足。而且这种内服变外敷的药,只有兽药里能找到。”

一天之后,郭家通过孙二列巴拿来了二十万块钱。说是感谢费。

孙二列巴顺便问明白了配方,想推广一下,这男人的隐疾说不定谁就能用上啊。可是云昂告诉他,重要的其实不是这个药,而是打的那一拳锤手,这一拳有个名目叫“接龙手”。在KTV打的那一拳也有个名目,叫“雄风再见”。孙二列巴听完之后直接就愣住了。心里想,要是学会这招——无敌了啊。雄风再见?不如叫永别女人来的狠啊。

配方和故事还是流传了出去,只不过最让闲人们津津乐道的是用兽药这个环节,云昂遂获得“一拳不是人”的外号,意思是打你一拳,你小子就只能用兽药了,不是人呦。

随着这个配方的流行,还真治好了几个衰人,按云昂的说法,小概率事件只要基数足够大,也是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外人不这么看,又送了云昂一个云大师的称号。天天来拜访云昂的人是络绎不绝啊。

云昂好交朋友,来者不拒,这个小院慢慢的在北通市就出名了,然后出了圈,流传到了大妈的圈子里。

人来的多,都是奔着铁碗寺这三个字来的,不少人觉得这里应该是个庙,纷纷问铁碗寺怎么没铁碗啊?

幸好没人敢对主持大师存疑,主要是云昂生具异像,这个个头就不提了,典型的巨人,加上云昂大脸方口,眉毛又长又直,络腮胡子黑的发蓝,头发就真是黑蓝色的,剃的短,一根根针一样立着。不少人以为云昂染过发,后来发现他头发真是蓝色的。加上孙二列巴等一众朋友都说云昂不是中国人,仔细看,云昂确实和中国人有点区别。有句老话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何况一个外国和尚。隐隐约约还有人说这人是从蒙古来的,凭空又多了几分神秘。神秘和神奇在一些人眼里是直接画等号的。

雷老太太自打认识云昂之后,几乎就长在铁碗寺这个院里了,有时候云昂酒瘾上来了,就把院子一扔,自己喝酒去了。来访的众人见到雷老太太大呼师太,礼敬有加。雷老太太发现自己地位大幅飙升,也就不说破,哎呀呀,这天天有人陪自己唠嗑,还要啥自行车?

就一条烦人,十个人倒有九个要问铁碗寺没啥没碗。于是雷老太太给云昂布置了一个任务,你给我在院子里安一个碗,一定要大。

铁碗是云昂亲自设计的。样子就家里的大海碗放大了十五倍。上面刻了云昂写的四句顺口溜“本名铁碗寺,今日始有碗。观碗时常叹,前人缘分浅。”下面年月日写清楚,就是今年今月今日。省的以后有人问这碗的年头,再多一段故事,解释起来还得费吐沫。

但是云昂没想到,雷老太太发展了另一个故事。

作为这一社区的老住户,雷老太太对铁碗寺的了解远远超过了云昂。铁碗安装完毕之后,雷老太太指挥众人给铁碗寺来了一个大扫除,然后给指点出一共十七处刻着“铁碗寺”三字的青砖。最大的一块就在门楣上方,一直被门檐上的杂草遮盖,多年风吹雨打,字迹有些浅淡。老太太买来金漆让人描了俩遍之后,整个院子都因为这三个字显出不一样的气势。

雷老太太说“看到没,以前没铁碗,只有铁碗寺,这是等你来呢,前人能掐会算,知道后边来的人会打造一个铁碗,造碗的就是这院子的天命之主。”这种说辞出来之后,迷信之风大行其道,给云昂的大师身份又加上了一层金光。

刚开始是有人找云昂治病,云昂说我也没行医资格啊,只能送上祝福,你还是找正经医生吧。没想到人家病好了之后,没感谢医生,愣说这归功于大师的祝福。

自古巫医不分家,巫即是医,医即是巫。那好,你病都治了,找你算下命好像也是分内之事吧。偏偏云昂这人热心肠,人家有事问他,他就帮人分析。也许还是小概率事件,但是总会蒙对那么几次,于是云大师指点迷津,让人走上幸福大道的传闻也流行了。

雷老太太的最大一个杀手锏,是在铁碗里放了张百元大钞。这下可不得了,中国人有往所有凹陷里扔钱的习惯,什么树洞,大佛的嘴巴,各种有奇怪传说的许愿池,许愿洞,据说电影《罗马假日》里拍的那个咬人的嘴巴最后都要被中国钱币堵死了。还不分场合,最佳莫过于灵山仙境,但是乞丐的小不锈钢盆也可以扔啊。这铁碗寺里的铁碗就算不上灵山仙境的规格,也算入了有奇怪传说的档次。要扔,人家扔一百,俺就要扔俩百。

第一天一共扔了七张,第二天就是十多张,第三天,云昂差点没报警。后来特意找了一个律师问了问法律上这算啥事,是不是诈骗啊?律师说他也不是太清楚,宗教口这规矩,一向比较模糊。云昂说我这也不是宗教啊。律师说那就算你给他们做心理疏导服务,这可以算作劳务费。

既然是服务,就要有服务的态度。这之后,云昂的态度愈发随和,替人分析事情的时候还要加上推导过程,给人讲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后果就是来的人多了,铁碗里的钱更多。

雷老太太还给云昂做执业培训,说你不能钱多钱少都一个态度啊,扔十块的你和他谈俩小时,扔俩千的心里怎么想?你和扔两千的谈俩小时,扔十块的其实没啥意见。

云昂一想,好像是有点道理。但是自己也不是要干这行啊,自己这是被迫入行好不好,而且这算哪一行啊?

雷老太太又出新花样。

铁碗寺这个铁碗的弧度参照了云昂家的海碗,那海碗是喝酒用的,口大底子浅,打造的铁碗也继承了这个风格。这不是秋天风大么,放进去的百元大钞架不住大风的热情,没事就飞出来溜达。都是雷老太太及时的捡起来。这老太太啊,对云昂这院,比自己家还上心。

有一天,雷老太太忽然不捡钱了。赶上那天风大,碗里飞出去十好几张大票,碗里一张没剩。院子里当时有好几个人,有来许愿求安慰的,也有没事看热闹的。大家刚开始都假装看不到地上有钱,后来有看热闹的见一直没人管,就捡起来一张放回碗里,刚放进去没多久,这张也被吹出来了。然后又有人捡起来往碗里放。次数多了,就有人捡起来两张,但是碗里只放一张。风不断的吹,钱不断的飘出来,最后,很神奇,钱没了。雷老太太一直没吱声。

不知不觉立下一个规矩,碗里的钱是这院的,吹出来的是大家的。这之后,铁碗寺院子里的闲人多了一倍。

雷老太太还有一番特新潮的言论,说现在都在买流量,咱这也是发红包买流量啊。

云昂不干了,这满院子人还一整天不散,这日子还咋过?这酒还咋喝?按雷老太太的说法,云昂旷工了。连续三天,夜里才回来,早上早早的就出去找人喝酒。雷老太太觉得有必要对云昂展开思想工作,他这工作态度不行啊。

俩人吵了俩天,最后达成协议,云昂一周工作三天,周一三五必须全天候在铁瓦寺里给人答疑解惑。

就是秋天的风越来越大,钱基本在碗里待不住,刚扔进去就会被吹出来,雷老太太趁机做法,钱放进去,雷老太太拿走的,当时就给你安排云昂答疑解惑,钱扔进去,雷老太太没拿,让风吹出来,别人拿走了,雷老太太就当没看见。云昂当时要是有空闲,就让云昂给你说几句,要是正和别人聊呢,那你这钱就白扔了。不过有的人无所谓,说自己心诚则灵,就是来许个愿。这是许愿派的。有想让云昂大师算个前程的就心里委屈,还不敢说啥。不过哪里都有聪明人啊,很快就有人想出办法,把钱叠成方块,面积小了,就吹不出来,还有的心愿可能比较大,干脆直接扔一叠,十张拿纸条缠好,吹不出来了吧?十张也不行?那就二十张啊。慢慢的发展成有人成捆的扔钱。

有时候,单是钱就能成就传奇。随着铁碗寺有人成捆扔钱的说法流传出去,这里更火了。开始吸引诸多神仙的关注。

和尚尼姑,道士道姑,这是各种神仙,城管稽查,公安工商,这也是各路神仙,黑色势力也瞄上了这里,最奇怪的是教育局也找上门来,说当初这房子卖的冒失了,这房子可能是文物,有重新研究的必要。云昂一律淡淡一笑,没当一回事。

和尚尼姑道士道姑找来无所谓,直接说我和你们没关系,各有各的祖师爷,各有各的饭辙,井水不犯河水。公安工商,城管稽查的找上来,该给钱的给钱,该给面子的给面子,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识趣的还是少数,顺便还可以交个朋友。雷老太太更厉害,把不少找上门的都发展成了信众。云昂说咱们这个也不是什么教派,你说啥信众?很莫名其妙的好不好。雷老太太改口说来的都是朋友。黑色灰色的势力找上门来的还真是想交朋友,这之前,云昂云启凤的大名早已出圈,在道上很有些分量了。

但是云昂还是烦,自己来这里可不是发展这个的,这点钱还入不了自己的眼,这些人呢,更是入不了自己的眼。

终于在一个下午,云昂跟人聊够了,躺在黑乎乎的东屋睡了一小觉,忽然听到铁碗发出“叮”的一声,半睡半醒的云昂直接从炕上蹦了下来,自己等的人来了一个!

铁碗寺的历史上,第一次有人往铁碗里扔硬币。这之前,雷老太太不断的给人洗脑,说咱这铁碗不能砸啊,砸饭碗听过没?扔硬币就是砸饭碗,不吉利,引导大家要扔就扔纸票,当然面额越大越好。在全中国都在扔硬币的年代里,铁碗寺的特色就是绝对没有硬币。今天有人砸饭碗了!此人连雷老太太都不愿得罪,此人一眼大一眼小,此人名叫曲晞。这之前,云昂跟雷老太太说过,社区边上那个市场里,有个卖菜的姑娘,是我的福报。当时听的雷老太太都惊了,说你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就为了一个姑娘?云昂连忙解释,说是一个才读初一的小姑娘,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很好认。其实,雷老太太也认识曲晞,这一片住户里面,只要去过菜市场,都看过这个小姑娘,谁又没去过菜市场呢?

一声清脆的“叮”,一个硬币扔进了碗里,还是一个五毛的。云昂出门看到小姑娘,堆出了满脸笑容,换得小姑娘一个白眼。

“喂,问你一个事,怎么才能赚钱?赚多多的钱。”曲晞扔了五毛硬币,然后问了一个世纪难题。

云昂想把这个问题高大化,弄个高屋建瓴。

“关于财富,假设财富总量是固定的,那么只有欺骗利用他人,才能在财富争夺中占得更大比例。假设财富总量是会增长的,那么更高的效率,更有效的合作,就能把财富蛋糕做大,每个人都能获得更多的财富。”

大小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看云昂“第一,你偷换概念,第二,这么糊弄一位少女,你的良心不会痛么?糟老头子,我劝你赶快说点有用的,我可是花了钱的。”

这小丫头,还知道偷换概念这个词?云昂忽然发现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叫我老头?她知道点什么?不会不会,她又没有那个能力。但是看了看大小眼那一大一小的眼睛,云昂又觉得有点拿不准。

“说点有用的啊。”云昂斟酌着词汇,那就按照糊弄人的套路来。“那你有啥能赚钱的技能啊?”

“我要是有能赚钱的技能,我还问你干什么?我一个初一学生,唯一技能就是考试。能赚钱不?”

“不能,考试确实是一门技能,但是大部分时候,这个技能是花钱的。”周围一圈看热闹的都点了点头,家里有孩子的更是心有戚戚焉。开玩笑,现在考个驾照还得几千上万呢。更别提孩子从小学一路考到大学,前后一共花了多少?想想都是泪啊。

“倒是有一个赚钱的办法,但是不能在这里说,法不传六耳。”云昂故作严肃,把脸一板。弄得一众闲人直翻白眼,还法不传六耳,你当我们是猕猴啊,那小姑娘是孙悟空?

然后一大一小俩人为了探讨世纪难题,转身出门了,目标直指附近最大的冷饮店。曲晞的口号是“吃穷你个糟老头子”。

冷饮店里一大一小俩个身影嘀嘀咕咕了半天,冰激凌吃了三种,曲晞觉得冰激凌很好吃,对云昂的服务很满意,并表达下次有机会要再次用五毛钱购买这种服务。云昂表示热烈欢迎,并用大清帝国太后著名言论为这次会面画上了完美的句号——“量云昂之财力,结大小眼之欢心。”只要您高兴,钱不是问题。

当天晚上,曲晞就给丁白驹介绍铁碗寺的神奇,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之后,曲晞说了实话。铁碗寺那个洋和尚想见一见你。曲晞摸着兜里的二百元介绍费,心想你个阴阳脸一定要给我面子啊,二百元的面子不小了。

“我已经租了三号楼刘二哥的面包车要去郊区啊,定的就是明天”丁白驹忽然冒出一句,惊醒了曲晞的发财梦。

不给面子啊。曲晞小小的心抖了一下,看来奖金是赚不到了。和假和尚云启凤的约定是,明天丁白驹去见云昂的话,加三百服务费,后天只加两百,到第四天就没服务费了。

丁白驹觉得自己缺钱,很缺钱。自打认识了曲晞之后,这种缺钱的感觉就日益浓厚。要给大小眼买个运动鞋,要给大小眼买个潮点的卫衣,大小眼从来没上过课外班,报个舞蹈班好像是八百起。丁白驹这辈子从来没被人需要过,这次有个可以关怀的对象,丁白驹的人生价值因大小眼而增加。人啊,有时候必须去爱点啥,才能找到自己存世的意义。丁白驹虽说是没有饿死的隐忧,但是手里没啥活钱,每月能动的钱大概也就是俩千多点,还要给保姆红姐开一份工资。前一段炒股亏了二十七万之后,丁白驹缺钱的感觉就要加上一个更字。终于明白,原来以前觉得自己挺富裕,是因为自己那时候不花钱。

丁白驹在二十六岁这年,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没凭自己的劳动赚过一分钱。原来自己的一生是寄生虫啊,还是一只残废的寄生虫,连爬行都难的那种。

在这种缺钱的焦虑中,丁白驹晚上做的梦忽然变了。这几天,丁白驹老梦到自己坐着小轮椅去到了一个可能是工厂的地方,空气中飘着酒香,丁白驹每次都进入院子喊人,但是院子里空无一人,大门也开着没人管。丁白驹想要看清那个工厂的名字,走到门口看厂牌的时候就会立即梦醒。丁白驹的梦延续了七八天之后,下定决心不看厂牌,直接出大门直奔院外的大道,终于在一个路口看到了路名牌,横河路。

横河路,在城市的正东方,准确来说已经出城,属于下属县级市的一个开发区。只不过这个开发区的地点远离那个县级市的市区,反倒紧挨着北通市。

丁白驹给自己的轮椅充满电,查了电子地图,觉得还是太远了,又带了俩块备用电池。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勇气,总算出发,目标横河路。轮椅的背篼里放了四根黄瓜,俩个桔子,三片面包,还带了俩大瓶的纯净水。走到外环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轿车了,大部分是大货车。丁白驹的小轮椅靠着最外侧的慢行道慢慢行进,就像草原上的甲虫,大货车如角马奔腾而过。丁白驹忽然心生悲凉,想起了某个黄昏。

丁白驹中午出发,没想到自己的轮椅越走越慢,电子地图上本来显示二小时能到达目的地,实际走了三个半小时。半路上趁着人少,用饮料瓶接了俩次小便,残疾人出行不容易啊。轮椅到达横河路的时候,秋日的天空万里无云,蓝的水洗过一样。郊区的路上行人稀少,这片开发区刚刚有企业入驻,丁白驹找了半天,也没闻到白酒的气味。附近只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几个老人坐在村口发呆,这个时间,壮年人都去打工了,孩子都在上学。丁白驹把轮椅开进村子,找了半天,终于在村里找到了一个小卖铺。买了一包薯片,真实目的是问小卖铺的老板这附近哪里有酒厂。小卖铺的老板说本村就有,并指明了方位。

丁白驹找到这个所谓的酒厂一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里面放了几个酒缸。丁白驹把轮椅开到院子里面,一对老年夫妻从平房里走了出来。

“买酒?”老头疑惑的看了下丁白驹,坐轮椅来买酒的还真少见。

“大爷,打听一下附近有个酒厂在哪?”丁白驹明白过来,这就是个卖酒的。

“酒厂?不知道。”大爷看来人不是买酒的,没有好脸色。

丁白驹转过轮椅,慢慢开出了大门口。忽然老大娘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买酒的,买酒可以打折!”

“我就是找个酒厂。”丁白驹蔫蔫的回复。

“你等一下。”老大娘回头又进了院子。过了一会,老大爷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

“请问您找酒厂有何事?”中年人开口,普通话标准的赛过播音员,嗓音浑厚。用词也是标准的教科书。有何事?一般本地人都是说有啥事啊。

丁白驹一愣,总不能说我梦里梦到了就想看看。“听说这边有个酒厂,产的酒不错,过来看看。”丁白驹信口开河。

“这里卖的酒应该就是你听说的酒厂产的。”中年人露出一丝微笑,饶有兴味的看着丁白驹。

“总要到生产的地方看看才放心啊”丁白驹心想你骗谁呢。有啥证据证明这个酒就是那个厂的啊?

中年人轻轻点点头“也对,眼见为实。你想找的酒厂在横河路的最东端,离这里还很远。”用眼睛打量了下丁白驹的轮椅,意思是你的轮椅去那可能有点费劲啊。

丁白驹最烦别人用这种眼光看他和他的轮椅。没说话,开着轮椅直接走了。中年人本来还期待着啥,发现事情忽然就失去了控制,琢磨一下,自己好像也没做错啥啊。本来用车把他连人带轮椅捎去都可以,自己的车后面有可拆卸的坡道,专门针对残疾人出行设计的。这下用不上了。

丁白驹出了村子,拿出手机查横河路的最东端,惊讶的发现这个横河路还真是名副其实啊,横河路是顺着横水河修建的,长达二十八公里。自己现在就在横河路的最西端,以自己这个小轮椅的速度,走到最东端估计天都黑了。

回家。出了村子,丁白驹尿意汹涌,忍着又开出一段距离,找个人少的地方,把纯净水拿出来,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洗手换大口饮料瓶坐在车上小便。

村子里,中年人站在房顶上,遥遥看着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轮椅,拨通了电话,“大哥,人见到了,应该就是他。但是你的汨梦术不准。人又走了。”

回去后,丁白驹就找刘二哥预定了他的面包车,二百块钱包来回,熟人,包他的车还能多个人照顾自己。

第二天的行程很顺利,四十多公里,刘二哥的面包安安稳稳的几十分钟也就跑到了。

横河路的终端果然有一个厂房,明显是新盖的,外墙的涂料显得很鲜艳,大门还没安装完,只有一个钢铁门框。刘二哥先把轮椅搬下去,这次特意用的没电动功能的轮椅,比较轻巧。然后把丁白驹抱下车放在轮椅里。丁白驹现在的体重也就八十多斤。

院子里很安静,连干活的工人都没见到一个。还有几个脚手架搭建在厂房外墙,一堵墙刚粉刷了一半。

刘二哥推着轮椅,在丁白驹的示意下向厂院里面走去,准备绕厂子一圈。“啪”一声,液体滴落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厂里格外清脆。

丁白驹觉得头嗡的响了一下。就像有人敲罄,在外面听来是邦邦的声音,如果你在磬的里面呢?

刘二哥毫无所觉。在厂房的侧面发现了一条新修的水泥路,好像是正好沿着厂子院子能走一圈。路的尽头有一棵槐树,正是落叶时节,树下叶子铺满了地面,一地金黄夹杂绿色。半秃的树梢飞来俩只喜鹊,在最高的树梢跳格子一样来回跳跃。

“啪”又是一声,这次丁白驹注意到声音的来源,是脚手架那里,仔细观看下,是一把涂料刷子子上滴落下来的。

不对,涂料还是湿的,湿到滴水,说明什么?

工人们是刚刚才不见的。上一分钟他们还在用刷子蘸涂料。丁白驹想象着一个工人把刷子伸向涂料桶,然后……

发生了什么?丁白驹的头又“嗡了”一声。身上烧伤过的地方一起疼了起来,尖锐的疼痛感让丁白驹有了强烈的尿意。

一个监控室里,中年男人嘴里哼着小曲,手上夹着一根香烟,丝毫无视墙上新张贴的严禁烟火四个字。

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丁白驹拿出了大口水瓶开始小便。中年男人左手捂住了额头,右手的香烟放到嘴上,终于拿火机点着了。还是失败了啊。

《喜鹊登枝》阵都能引起不适。这可难办了。

中年男人拿起自己写的笔记,开始从头浏览。

五分十四秒之前,阵法布置完毕。维持平衡的《万马齐喑》阵同一时刻在南山孙家坳启动。孙家坳这个地点选的很好,是一处被弃置了二十余年的林场旧址。《万马齐喑》阵对诸生灵的活力减持效果不会对生命造成大的伤害。

四分十二秒之前,丁白驹到达酒厂门口,预置的阵法启动关桥为俩男。当初老姑夫传授这个阵法时说,这个喜鹊登枝阵的灵感来源于中国年画,俩个喜鹊登高枝,画面中心是俩胖小子在嬉戏。刘二推着丁白驹进入厂门,符合阵法启动关桥。阵法正式启动。

三分二十七秒之前,丁白驹入阵效果维持了一秒不到,在波动仪上有一个上扬显示,随即很快跌落。剩余时间,丁白驹一直处于衰能状态。

作为对比,刘二自入厂门一直处于增益状态,波动仪上与刘二相关的数值一直保持在最高状态。说明阵法效果明确。

十七秒之前,阵法自动解除,丁白驹从衰能状态解脱。应激反应比较强烈,有排泄冲动。

主要目标沉入阵法时间延迟长,沉入有效期极其短暂。

男人在笔记上又纪录了几行,然后陷入沉思。

丁白驹这次尿的格外多,尿液装了大半瓶,想找个垃圾箱处理一下废瓶子,四处一看,墙脚就有一个巨大的垃圾箱,不锈钢焊制的,闪闪发亮,全新。

处理完废瓶子,刘二哥推着轮椅顺着水泥路绕了一圈,又走到了厂门口。丁白驹感觉特别疲劳,冲刘二哥点点头:“回家”。

刘二哥抱起丁白驹送进面包车,收起轮椅。一脚油门,车辆驶入横河路,渐渐走远。

俩人都没想起回头看一眼。如果他们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不见了。丁白驹如果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个酒厂的厂牌已经挂了出来——勒金酒厂。

回去的路上,刘二哥连续接了俩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上大三的儿子打回来的,儿子迫不及待的向爸爸汇报“暖暖答应和我实习的时候选一个地方。”

暖暖是儿子大二时追求的女朋友,现在俩人都大三了,男女朋友面临着最后的选择,实习期如果选一个地方,变成儿媳妇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刘二哥很替儿子高兴,暖暖这女孩虽然自己只看过一次,但是印象相当好,对方的家庭也比自己的条件要好,这事要是真成了,儿子的将来就清晰了。

第二个电话是保险代理打过来的,说是赔付的钱周末到账。四十七万。这可是大事,刘二哥本来是开货车的,半年前出了事故,对方全责,但是对方人受了重伤,一直在住院,保险赔付的事卡在几个签字上,一直解决不了。货车当时撞废了,车上面的货损失不小。这次赔付款要是真能下来,刘二哥就可以重新买个货车干活。

都是喜事啊。放下电话的刘二哥从后视镜里看了丁白驹一眼,“驹哥啊,晚上我请你喝酒。”

丁白驹没有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丁白驹睡着了。

丁白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喜鹊飞过他的头顶,然后“喳”叫了一声,一泡喜鹊屎正落在丁白驹的脑门上。

第二天晚上,曲晞趁着妈妈收拾摊位的功夫找到云昂,告诉他这几天都见不到丁白驹了。云昂问咋地了?曲晞说阴阳脸病了。

“老五啊,你瞎摆弄啥啊?我问你,丁白驹生病是不是和你有关系?”等曲晞走了,云昂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摆了一个喜鹊登枝阵,想给目标增加点生力值,没想到……”中年人正在切肉,还把沾了油脂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这是长期在某个地区生活养成的习惯。用握刀的手拿起手机,中年人已经做好了接受批评的准备。有来电显示的……,这个人要是主动打电话来,十有八九都是训人。

“老姑夫教你阵法的时候,没给你讲清楚?没因哪有果,丁白驹因果线断裂的程度超过想象,此人于此世因果线弥散极其简单,几乎就是呈单线排列,想分裂出复数的可能都极小,一旦单线因果线断裂,这个人在此世就是不存在的,为今可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你强行堆积大数,后果你想过没有?。”

中年人不说话,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而且你以为喜鹊登枝阵是最简单的阵法,就以为这个阵法容易承受?虽有万马齐喑平衡,散逸出的因果指向最后还是会找到你。”对面最后一句话倒是语重心长:“老五,没事别出门。”

中年人放下电话,把切成薄片的生熏鹿肉放到一个盘子里,端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个洋葱一个苹果。

隔壁的房间本来是他自己的宿舍,现在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坐在单人床上,如果不打发走,今晚自己睡在哪里都成问题,因果已经找上来了。

在孙家坳布置的那个《万马齐喑》阵有个特点,就是阵法范围内,所有生物都会进入短暂的衰落期,活力减持效果会让小老鼠晕晕欲睡,不过不用怕,因为山猫,蛇之类的老鼠天敌也会昏昏欲睡,而且体型越大越严重,有的大型生物会直接昏迷。这个阵法有一个隐藏属性,越大的生物,受影响越严重。这是当初老姑夫设计阵法时候加入的受众变量系数,如果受众所获是均值,当大的生物晕晕欲睡的时候,蚯蚓蜘蛛蛐蛐之类的就会直接死亡。所以这个变量的引入是基于老姑夫一直坚持的众生平等原则。当时还受到了老姑的耻笑,老姑说细菌之类的也要算生命吧,你这个阵法还没结束,人家已经繁殖多少代了?该死的早就死了。不过老姑夫不为所动,还是坚持加入了这个变量。

没想到,那个废弃的林场里最大的生物既不是野兔,也不是山猫,而是这个姑娘。

中年人去收阵法的时候,这个姑娘直接躺在了一个干枯的小河里。中年人于符箓救治之道又没有学懂,一见之下有点傻眼。总不能再摆一个大阵就为了救这一个人吧。就算再摆一个阵,最后涉及的因果只会更多,万一闹出一群姑娘怎么办?没有办法,只能把人带回来再说。

幸好酒厂院里喜鹊登枝阵汇聚的残余生力还没有散光,姑娘到了这里时间不长就恢复了正常状态,之后又睡了俩个小时,不过照中年人看来,这多睡的俩小时,是因为这姑娘走了太远的路,累了。她被发现的那个小河沟远离大路,再说那个废弃林场,就算大路也没有车通过。中年人推算,这个姑娘至少走了十多公里。一个姑娘家家的,走到那个荒僻之地干什么?

虽然存着疑问,可现在明显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先打发走再说。

这姑娘也是奇人,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竟然一点不害怕。只是问了一句:“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般人如果没被吓傻,都是先问你是谁,这是哪。

中年人早就预备好了谎话,无非就是我去郊游,然后遇到了昏迷的你。然后告诉对方,这里是一个酒厂,自己是酒厂的经理,额头上刻着大大的良民二字,你不用害怕云云。

姑娘的下一句话又出乎了中年人的预料:“我饿了,有吃的么?”

“有肉,吃么?”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冰箱有多么单调。

“吃”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来是真饿了。

这个工厂的厨房还没安装厨具,只在宿舍里有一个电磁炉。中年人端着切好的肉进了屋,把平底锅架上,开始煎肉。放油,放肉,洋葱切碎放进去,加中国式的辣酱,最后苹果去皮取果肉切丁放进去,出汁之后搅拌,加一点胡椒,起锅。中西结合的煎肉做好。姑娘很大方,自己找了一个叉子又加了一双筷子,左手叉右手筷也是中西结合,左手叉起一块鹿肉,吃下之后发现很淡,几乎没放盐,酸酸甜甜的,自己撒了点盐,右手筷子专门夹洋葱吃。中年人冲了一壶茶,给姑娘倒上一杯。

“等会你想去哪?我送你。”中年人走到窗口,打开窗户点了一根烟,外面天光昏暗,这一天正式进入了黄昏。

“孙家坳,那里是我家。对了,还没问您的名字?”姑娘头都没抬,吃下最后一块鹿肉。嘴里含混的说着,吃东西时候问人姓名,有点不礼貌呢。

中年人之前调查过孙家坳,确定那个废弃的林场没有人生活。。

那个林场已经荒废二十年了。姑娘你今年贵庚啊?中年人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嘴上很客气:标准普通话出口:“我姓云,叫云养德。”其实中年人和云昂一样,单名,叫恪,养德是他的字。对了,恪就是诸葛恪的那个恪。这个字的本意是谨慎而恭敬。历史上诸葛恪本性正好和这个恪字相反,最后下场不算太好。云恪年轻时候也是非常聪明,老姑夫给他起了养德的字,希望他谨慎再谨慎,最后要养德以善终。有点笑话他小聪明过头的意思在里面。这次,自己回去又要被老姑夫笑话了。

“我叫林怡研。很感谢您的招待。”姑娘终于咽下了嘴里的肉,说起话来清晰多了,也是标准的普通话。

云恪把林怡研送到孙家坳,刚进山口,林怡研就下了车。云恪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废弃林场的场部那里倒是还有几十间房子没倒,就算那的房子没倒,可以住人,但是那里离这个山口还有几十里山路呢。而且,这里可没有路灯,这个姑娘连手电都没有,就那么走进了黑漆漆的夜色里。

云昂在院子里接待各路莫名其妙的访客们,今天是周三,是必须上班的日子。正和一个大妈讨论她儿子该娶什么样的媳妇。一辆老式路虎开到门口,下来了五个人。

最前头那个小伙进了院门就冲云昂跑过来,给了云昂一个大大的熊抱,云昂个子太高,这小子抱住云昂的腰,头正好趴在云昂胸口上,有点……小鸟依人。

后面的是两对夫妻,一对老年一对中年。

中年男人穿着旧夹克,鞋倒是簇新。走到铁碗之前就把手伸到夹克里向外掏东西,一捆,两捆,三捆,最后掏出了十捆,掏一捆扔一捆,每捆一万,十万块。

那对老年夫妻打扮气质一看就是老年知识分子,这点倒是不难确认,那个老头也穿的夹克衫,胸口上绣着单位名称——某某研究所。

认识,这小伙一个月之前来过一次,问的啥问题,云昂想不来了,一天天的来的人太多。

“谢谢你,我父母复婚了。”小伙直接给出了答案。

想起来了,这小伙的爸爸是一个钼矿场的老板,妈妈是大学老师。俩人本来是大学同窗,大一谈恋爱到研究生毕业,一直就没分开过,是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后来男人离校进入行政机关,再然后下海经商成了老板。女人一直在高校当老师。去年,俩人离婚了。

小伙当初扔进铁碗一张票,然后问云昂怎么能让父母复婚。云昂给的答案是找你奶奶去要一样东西。小伙问是啥东西。云昂说:“银行存折。”

小伙找到奶奶一问,家里就一张存折,打开一看,户名是小伙自己。上面的数额非常大。找到爸爸一问,和老套的伦理剧一样,爸爸积劳成疾,癌症。不想让妻子儿子太伤心,就想先离开大家,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小伙后来让爸爸来找云昂。说试一试总是没坏处。

当时云昂请男人去东屋坐了一会,然后说,“我觉得你是误诊了。”

然后就果然误诊了。找回了家庭和健康的男人带着一家老少加上岳父岳母来感谢云昂。

那个岳父有点意思,走到近处看了一眼云昂,也不握手客气一下,来了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打发走了有文化的土豪一家,云昂随手拿起那十捆钱走到西屋放在一个箱子里。这个箱子是老屋子遗留的东西,外面的铁钌铞锈的直接断了,木料可是上好的水曲柳。雷老太太对这事不放心,担心这个箱子锁不上,放钱不安全。云昂说,人家真想偷,拿起箱子就跑了,还用管你的锁?那之后,雷老太太每天傍晚跑一趟银行,把白天收的钱存起来才放心,这让云昂对雷老太太的人身安全又不放心了。没办法,只能让老太太休息,自己每天跑一次银行。几次之后,见雷老太太不再盯着这事,云昂就偷懒了,一周才会跑一次。雷老太太要是问,就说收的钱大部分都花出去了。云昂的花销确实不小,除了请客喝酒,见到顺眼的人,还会给钱救济。毕竟到铁碗寺来的人,各有各的难处,最多的就是穷。

今天箱子里一共积攒了有十一万左右,云昂习惯在手边留一万现金,晚上看来要跑一次银行,把那十万存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云昂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钱还在,把钱拿起来之后,云昂笑了笑,又把钱放进了箱子。

关门睡觉,不忘喝一杯睡前酒。

夜里俩点。听着墙头瓦被踩碎的声音,云昂心疼啊,这老瓦片是碎一片少一片。

“嗵嗵嗵”三声,这是直接蹦下来了。

来了三个,竟然也不留个人放风。云昂打了一个哈欠,感觉有点无聊。

三个人进了院子,在屋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向了西屋的窗下。

西屋本来也是纸糊的窗户,考虑到西屋放的东西多,挂板要是装上就太黑了,西屋就一直没挂挂板,改安了玻璃,老式窗户在东北是上下合扇的,三人在窗下研究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

笨贼们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拿出蒙面头套戴上,他们看明白了,这种老式窗户窗棂很细,一脚就能踹碎。偷不来就抢!

正要实施暴力破拆的时候,“嘎吱”一声,正屋门开了。

三个贼吓的一时之间都不敢动,慢慢把头转过来看着门口。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用手肘碰了碰同伙“没人,门栓没插好。”同伙捅了捅他的屁股,意思是你说没人,那你先上啊。

说话的这位也没那个勇气,把最后那位拉了一把,顺势一推。

最后一个贼是个矮胖子,这体型就不适合做贼。胖子平衡性不好,被拉了一下又被推了一把,直接就向屋门摔了过去,踉跄两步之后,发现已经进屋了。

这位从兜里抠摸半天,拿出一个所谓的战术手电,都是网上买的,蒙面头套加战术手电一共二十九块九,买不来吃亏,买不来上当。一摁,亮了,但是亮度不足,好像忘记充电了。

拿着手电这位东照西照,明白自己是进了堂屋,这个堂屋里面只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理石面的餐桌。上面杯碟碗筷各种餐具还有一个双眼的打火灶。看来这餐桌还兼顾灶台的功能。

东照西照半天,这位急的的脑门冒汗,一左一右两道门,哪个是东屋?哪个是西屋啊?这位没住过平房,分不清方向了。

幸亏那俩位见这位进去半天没动静,也跟了进来,刷刷又亮起两道手电光。三道手电都不怎么亮,看来是集体忘记充电,东照西照的,你们当这屋里是迪厅啊?还玩镭射?

终于有人分清了东西南北,来之前有人告诉过他们,千万不能进东屋。这三位也不留个人看门,直接一个跟一个都挤进了西屋。

进了西屋,果然地上摆着一个木箱子,箱子上果然没有锁,打开一看,箱子里果然有钱!问题是,只有五毛钱,还是个钢镚,明显是大小眼扔的那个啊。

矮胖贼心想都说贼不空手,为了行业作风的坚持,伸手把这五毛钱揣兜里了。

“钱都收了,请你帮个忙呗。”柔和温厚的语音在背后响起。三个人吓得一哆嗦,大半夜的,你不能这么干啊!人吓人吓死人。

云昂站在堂屋那个大餐桌边,手里拿了一瓶葡萄酒,正用启瓶器开酒。手指粗,干这活不怎么顺当。拧了几下,一用力,把启瓶器薅了出来,瓶塞被薅出了一个豁口。这位脾气有些急,右手竖掌成刀,“啪一声,把瓶子切去一小半。”切的不太准,瓶口部分去的有点多,葡萄酒漏出了不少,洒出的红葡萄落在地上,如洇湿的血迹。云昂摆弄酒瓶的时候,这三个笨贼还拿手电给他照亮。弄得云昂好像表演一样。舞台效果那是相当不错。

矮胖子当场就尿了,站在地上浑身哆嗦,就他么的我手欠,非拿这五毛钱干嘛?另两位反应虽然慢,这时候也找到当贼的自觉了,一个按灭了手电就往外面跑,但是刚跑了一步,发现要是从堂屋出去,就要从这个大个子身边过,一个急刹车,反向就奔了窗户。另一个忘记关手电,但是走窗户的想法倒是比他快了一点,正拿着手电照窗口,琢磨呢,电影里撞破门窗逃跑的,都是大扇的玻璃门窗,没看过带窗棂的啊。这可咋整?

“别费劲了,过来喝点吧。”云昂正用一边用手巾擦手,一边到处找酒杯,根本没看这三个。

拿手电照窗户那个这时候终于捋顺了想法,偷不到就抢,主要是明显抢不过,抢不过就跑,主要是明显逃跑线路被堵。想起来了,刚才在外面自己就想把这破窗户踹碎了进来,现在也可以踹碎了出去啊。这叫一以贯之。

一脚下去,又狠又准。声音很大,玻璃碎了满地。笨贼手捂着脚腕坐在了地上。镶嵌的玻璃碎了不少,窗棂纹丝不动。

把云昂心疼的直咧嘴。“上百年的东西了,你轻点啊。”也不喝酒了,酒瓶子放在桌子上,走上去一人一巴掌,全部扇倒,好像就用了俩巴掌?还有一个自己倒下了,省了一把掌。

铁碗寺铁碗寺,名字里有个铁字是有道理的。这窗棂是铁的,而且这么些年不锈不朽,看来还不是凡铁。

超大的餐桌边放了三把椅子,三个笨贼坐在上面。云昂在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杯葡萄酒,自己重新开了一瓶白酒,也不用杯,对着瓶子慢慢饮。

三个贼被布置了今天的作业,不答完不许回家不许睡觉。

作业的内容很简单,姓名,身份证号码,来铁碗寺的目的,事情经过,事后的心得。前因后果写清楚,不许少于三百字。三个贼老老实实写完,字迹力求工整。

其实这个三个家伙纯属临时起意。他们是在麻将室听到有闲人说起铁碗寺今天收入十多万,临到晚上,手里的俩钱输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过来了,三人都说自己是第一次干这事。这点云昂信了,就这么笨,能干第二次?那需要多好的运气啊。

云昂看了看三个人的姓名。王新听,王新看,王新闻。“谁是王新闻?”矮胖子站了起来。

“你们这是三兄弟?”云昂忍着笑。

“叔伯兄弟。”这个王新闻问啥答啥,态度很老实。

“这大半夜的,让哥三个白跑一趟,一杯薄酒聊表歉意。”云昂手挥了一圈。

三个人没反应过来。云昂一皱眉,“干杯!”

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三人秒干。王新闻喝完了还把杯子倒过来示意,真的喝干了,一滴都没剩啊。

“也没东西可招待贵客了,大家散了吧,王新闻,你留下。”

王新看和王新听转身就想走,看了看王新闻,又坐下了。毕竟是叔伯兄弟,不好意思让他一人顶缸。

王新闻嘴里嘟囔着“为啥单留我一个?”

“因为你拿钱了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大兄弟,你这回接了个大活。”

凌晨时分,铁碗寺里签下了三份工作合同。

这几天,曲晞有点忙。阴阳脸生病了,虽然是普通的感冒,但是他是残疾人,没法自己照顾自己的。妈妈要照顾家里那点菜地,还要收菜卖菜,本来就忙的脚打后脑勺。弟弟也要上初中了,家里这一阵钱上比较宽裕,给他报了俩学习班。倒不求学的多好,但是起码不能落下太多。另外,弟弟放学之后,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很孤单啊,吃饭也不及时,学习班里起码有几个伴,晚饭可以在外面吃。

曲晞现在下午四点就要跑到菜市场上帮忙,班主任知道她家的情况,允许她不上晚课。曲晞收完摊还要去看一眼阴阳脸,阴阳脸天天要打针,他血管不好,身体哪都不太好,药进的慢,中午挂上针,护士走了,就靠红姐照顾,红姐五点钟也要回家接孩子,中间这段时间,阴阳脸身边没人,就在昨天,打针打的回血了。他自己换不了药瓶,关紧阀门也没挡住回血,就那么看着塑料管里慢慢的变红,挺……可怜的。

今天摊子都没收完,曲晞就往丁白驹家跑,怕他出啥意外。挺大个老爷们,纸糊的一样,太脆了。

曲晞到丁白驹家看了一眼,没啥意外情况,又赶忙往市场跑。一个人装车干活不方便,必须有人给妈妈搭一把手。摊子都收起来,需要两个倒三轮才能装下,一个装剩菜和工具的放在丁白驹家车库,另外一个连着几个空筐需要骑回村里,等明天妈妈收完菜,用这个车再带过来。倒三轮现在都装了电动马达,比以前是省力多了,不过离家毕竟有二十里路呢,城里这时候正堵车,要走小半个小时。

丁家离市场很近,曲晞来回加一起也就用了五六分钟。可就这五六分钟不在,妈妈身边怎么就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挺丑的,又矮又胖,抬头看了曲晞一眼,不敢说话,赶忙低头干活。这男的干活也不利索,抬个空筐都要俩只手。

“妈,这老武家大哥你打哪找来的?”曲晞第一眼看这人就不顺眼,说话一点不客气。

“别瞎说,这是王家三哥,叫王新闻。”妈妈低头干活,没空搭理闺女的无礼调侃。

曲晞也不多说,手脚麻利收拾东西。等收拾完毕,妈妈骑上三轮车就走,曲晞推着另一辆车直奔丁白驹家的车库。王新闻左右看看,觉得还是跟着曲晞好点,小跑着追上曲晞,帮忙推车。

曲晞瞪了他一眼,大小眼这么一瞪,那只大眼大的吓人,王新闻当时就萎了,低头看车轱辘。都住在附近,知道这位是有名的小霸王,不是善茬啊。

“自己坦白,是看上我家摊子了?还是看上我妈了?”曲晞给王新闻弄了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俩都是送命题啊,不能选、王新闻不傻,还是实话实说吧。“铁碗寺那位让我来的,说是给你家帮帮忙能让我锻炼下身体。”这句真是云昂的原话,只不过掐头去尾了。云昂当时是这么说的“一个月三千,你去帮市场上那个大小眼的小姑娘卖菜,这能让你加点良心减减肥膘,给人帮忙还顺便锻炼身体,你小子这是祖上积德了。”

王新闻的祖上积德没积德不知道,王新闻就知道自己祖上肯定没积财,家里就一个字“穷”。今早回家之后,跟爸妈说找到工作了,给爸妈乐坏了,说你三十多岁了终于知道挣钱了。当时王新闻给自己弄得也很感动,说我这算是浪子回头?可老子一直也没浪过啊?穷浪穷浪的也算浪?。

王新闻还跟爸妈说:“新听新看也找到工作了,比我这个活轻巧,不过挣的没我多”。

当时,工作是这么分配的,王新闻帮忙卖菜,一月三千。王新听王新看买菜,一人一月两千。

那边亲哥俩加起来四千,自己一个人三千。王新闻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第一次获得了认同,明显就顶堂兄弟一个半人。

王新闻对这工作有点太上心,当天回家补了一小觉就来上晚班了。然后,人家卖菜的大姐不认识他。这就有点尴尬。毕竟王新闻也是穷浪过的人,这点问题就不是问题。厚着脸皮主动帮忙收拾东西总不能赶走我吧。忙了一会,曲家妈妈和他聊了几句,大概也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铁碗寺那位啊,那就算了”。大小眼自打见到云昂的第一眼起,就有莫名的信任感,一眼就感觉那个大高个是个实诚人。

第二天清晨,王新闻五点钟不到起床,早早的来到市场开早市。走到市场里面才知道,自己还是晚了,赶早市卖菜的已经来了一大半,安装摊位的,卸货的,干的最早的已经把货摆好等着卖了。

大小眼家到的尤其早,等王新闻到了的时候,大小眼正在吃早餐。有个卖豆腐的来的格外早,带来的豆浆极烫,大小眼吃的急,被烫的直吐舌头,卖油条那家出的第一根油条拿在左手,也很烫,不过大小眼有经验,拿两根筷子穿了,一上一下的从俩头开始吃。

看到王新闻来了,大小眼从车底翻出书包,油条豆浆又重新买了份自己包了一下,装豆浆的塑料袋太薄,外面还要加套一个厚袋子,收拾完毕,大小眼骑上自行车,临走还不忘冲王新闻喊“好好干活,铁碗寺那边我替你说好话,那个假和尚听我的,我说话好使!”然后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手势,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曲晞还要在六点之前赶回家给弟弟送早餐,然后和弟弟一起上学,先送弟弟到小学,自己再去初中。中间的时间不宽裕。

不知道为什么,背着初升的太阳,王新闻忽然感觉这世界分外美好,这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这闹哄哄的早市格外可爱。生活原来也可以是这样。

早市快收摊时候,负责买菜的那哥俩也来了。走到曲晞家的摊位前,啥东西剩的多买啥,然后去旁边的肉摊买肉,另外的粉条,鲜蘑,豆腐,鸡蛋。都按写好的买,分成十几份。云昂给他们写了一个名册,上面有地址,挨家送去就完活

第一份就是雷老太太家,雷老太太一般在铁碗寺和云昂一起吃,但是雷老太太家不是她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六十岁的儿子。这个儿子年轻时候当海员,等到退休回家,离婚了,又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离婚时候房子给了前妻和儿子,弄得自己没房住,就回了妈妈家,六十岁的儿子也是儿子。

第二份修钟表的贾哥家,第三份是开小卖铺的任哥家,任哥家人口多,特意注明要给打个大包。

最后三份是王新闻王新听王新看。哥俩咧嘴一笑,这个工作还有这个福利。

丁白驹打了一星期的吊针,算是把感冒治好了。今天天气晴朗,中午时候丁白驹强打精神出了门,晒晒太阳。再过一个月就入冬,这样的好天气也没几天可享受。

出门之后,不知不觉就把轮椅开到了菜市场。这是一个早晚市,早市到九点收摊,下午俩点开晚市到六点。中间这几个小时,摊贩们不是忙着去进货就是回家补一觉。

曲晞的妈妈一般利用这几个小时回家收拾一下菜地,顺便带点菜回市场。以前没有丁白驹借给她们仓库的时候,早市卖剩的东西没地放,曲家妈妈还要把三轮车骑回去,由于三轮车是俩辆,当时大小眼也要帮着骑一辆车回家,那时候大小眼上学都受了不少影响。幸好曲晞聪明,聪明孩子受老师的宠爱,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前五,老师就有诸多体谅。

现在方便多了,把杂物剩菜放在丁家,然后骑一辆空车回去,节省了很多精力。

丁白驹的轮椅走到曲家的摊位。曲家的摊子收了(市场有硬性规定,九点必须收摊),东西归置好放在一辆三轮车上,还细心的蒙上了布防晒,旁边一个矮胖男人正在择韭菜,看来干了很久,择了俩大堆。

丁白驹从大小眼的嘴里知道这个人就是王新闻,听说是免费的劳工。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人家择菜。

看了有五六分钟,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走到轮椅背后停下不动了。丁白驹转头很困难,只能转轮椅。等转了过来,发现对面是一个大高个男人,看不出年龄,长的非常威严端正。心里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大小眼经常提起的洋和尚云昂云启凤了。

云昂这是第一次正面打量丁白驹。这张脸能看的地方不多了,他的眼睛非常温润,如孩童一样纯真,而他的嘴角可能由于烧伤的缘故,总是往一边翘起,好像在嘲笑什么一样。能有什么可嘲笑的呢,大部分时候人只能嘲笑自己。

“你好,我叫云昂,字启凤。号雁归客。”云昂很正式的介绍自己,主动伸出手去,顺势弯下腰。他知道丁白驹的胳膊不能自由的伸展。

丁白驹握住对方的手,心里发出感叹,这手真他么的大啊,自己不是握住,而是把手放进了人家的手心。

“我叫丁白驹。”真是羡慕对方的这个身体,高大健壮,自己呢,半死不活。

“这里的下午市要开了,我想和你多聊一会,咱们换个地方。”云昂发出邀请。

“好啊。”丁白驹二十四岁之后,最怕的就是孤单的静静的一个人腐烂。他无数次想过,当有一天自己真的死了,会过多久才会被人发现。所以丁白驹总是想待在有人的地方,待在别人的视线里,这样起码有人能知道自己的死亡。

云昂推着丁白驹向铁碗寺走去。摊贩们陆陆续续的向市场赶来,大部分带着货。各种三轮车,面包车,小厢货向市场聚集。丁白驹的轮椅逆流而出。深秋的下午,有巨人同行。

“没人能伤害我,因为我已死过。”云昂低声吟唱,声音虽低,曲调激烈昂扬。隔一会再唱,曲调又变得低沉绵长。

走到林荫处,云昂低声对丁白驹解释:“这是北海一个消失部落的歌曲,整首歌只有这俩句。那个部落消亡后,这首歌随着离散的牧民来到了我的家乡。我的一位长辈说,学会了这首歌就会不惧死亡。”

丁白驹心里跟着哼唱了几次。我已经死过,我已死过。

铁碗寺的大门口有个特别高的门槛,大家进出的都不方便,但是因为有年头了,谁都觉得不该拆,于是就保留了下来。轮椅走到这里是进不去。云昂对丁白驹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连轮椅带人抬进了院子。

院里的一众闲人看到这一幕,又对云昂增加了几分崇拜,天生神力啊。

把轮椅放到院子里,丁白驹被抱到了一个躺椅里,云昂又连人带椅子把丁白驹搬到了东屋。

屋里还是暗沉沉的,云昂也不开灯,而是点亮了炕桌上的一根蜡烛。蜡烛里不知道掺了什么香料,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散开来。

丁白驹躺在椅子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丁白驹自打车祸之后,有了一个奇怪的能力,就是每次睡眠过后,都能清晰的记起自己的梦境。

今天这个梦格外漫长。

丁白驹梦到小学的时光,每天早上都怕迟到,然后坐着爸爸的自行车上学,到校门爸爸准会拿出一块钱的硬币放在他的手心里。

丁白驹梦到高考前的焦虑,不是担心自己的高考成绩,而是担心自己去了大学,有一天回到家里,家没了。

丁白驹梦到高山大河,大漠冰川,最后丁白驹还是梦到了针叶林和那一群狗。地面上的死人还是看不清样貌。

就在丁白驹将要醒来的时候,那个酒厂又出现了,而且还多了不少工人。

睁眼的时候,云昂在一边喝酒。

看到丁白驹醒了,云昂从炕桌底下拿出一本册子。冲丁白驹笑了笑,然后递到丁白驹的手上。

丁白驹低头一看,册子上面五个繁体大字《我解道德经》。

“这本书的作者是我的老师,也是你的一个长辈。”云昂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老姑夫这本书当年让自己头大不已,现在轮到丁白驹头疼了。

“我的长辈?”丁白驹想不起来老丁家还有啥亲戚能记得他。爷爷那辈都过世了,父亲这辈人丁不旺,加上父亲堂兄弟才俩个。

“等你身体好点了,你会见到他的。”云昂并不解释。反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丁白驹。“这本书你拿回去好好研读,书中自有新天地啊。”

“我身体还能好到哪啊?”丁白驹的嘴角又露出那种嘲讽的笑,这次可以确定是自嘲。

云昂说:“我刚才抱你的时候,看到你的脚趾在动。”

丁白驹瞪大双眼:“真的?”

“真的。”云昂做出肯定的回答。

丁白驹还是不信。努力试着抬动双脚,“啪”放在膝盖上的书册掉到了地上。脚没抬起来,但是确定大腿肯定是动了。

“不要着急,你很久不动,肌肉都萎缩了。”云昂按住了丁白驹的双膝,把书捡起来放在他的手上。

自己当年左腿的肌肉都被烧的脱落了,现在竟然还能动?丁白驹已经无法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超过了他的认知。

最早的时候,右腿还是能稍微动一下的,当时丁白驹万念俱灰,自己久久卧床不起,后来右腿也越来越无力了。直到爷爷去世,活动量才有所增加。那是因为自己还不想死啊,有的事哪怕坐着轮椅也要去干。爷爷死之前反复念叨好死不如赖活着,朴素的中国式哲学。对丁白驹还是有很大影响的。爷爷的最后嘱咐就是,“驹儿啊,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咱们老丁家连个上坟的都没有了。”

云昂还说了很多,让丁白驹去医院重新复查一下,最重要是增加自己的活动量,要对生活有信心之类的。最后,云昂欢迎丁白驹没事就来铁碗寺串门,说这里人多热闹。丁白驹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的生活着实无聊,就是喜欢人多的地方。

临走时,云昂又送给丁白驹一副握力器,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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